晚意……晚意……
被他亲手抛入火海的妹妹之名,如恶毒诅咒般在他脑中盘旋。浓烟熏黑的小脸,满载绝望与痛苦;那双死盯他的眼眸,最终沉寂如死……每一个细节都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上!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终悟佟晚意刻骨仇恨之源!终明遗嘱中80%财富所指!那非财富,乃秋初霁(佟远山)所欠血债!乃以妹之命换来的污秽之财!佟晚意……苏郁……她回来了!带着地狱的业火,回来向他索命了!
巨大的痛苦和灭顶的罪恶感几乎要将他撕裂。他前世的自杀,原来并非命运的终结,而是将他拖入了更深、更残酷的炼狱!他占据了仇人的身体,却背负起了仇人的罪孽,更要承受来自血亲的最残酷的复仇!这比直接杀了他千万次,还要痛苦!还要绝望!
“爷爷……爷爷……” 佟萱姿带着哭腔的呼唤,小心翼翼地在耳边响起。她看到老人眼中那死寂般的痛苦和绝望,心都碎了。她不知道爷爷刚才经历了什么,那声凄厉的嘶吼和胸口诡异的愈合让她恐惧到了极点。她颤抖着伸出手,想要去碰触他冰冷的手,却又害怕再次引起他的痛苦。
佟远山(秋初霁)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佟萱姿。女孩脸颊泪痕斑驳,清澈的眼眸中满是惊惶、忧虑与纯真的依恋。她的手腕……那淡金色的印记,在他眼中已非单纯的神秘符号,更像是一种无声的讥讽,嘲笑他舍弃了至亲胞妹,却对另一名或许无血缘的女孩施予了虚假的温情?佟萱姿的印记又代表着什么?她和佟晚意之间,又有着怎样不为人知的联系?
无数疑问和冰冷的绝望交织,让他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只能凝视着她,眼神复杂难辨,交织着残留的依恋、深沉的苦楚、难以启齿的歉疚,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淡漠与审视。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猛地推开,力道之大,门板撞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佟振邦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显然来得极其匆忙,呼吸还有些急促,昂贵的西装外套甚至没来得及扣好。他鹰隼般的锐利目光第一时间扫过病床,当看到佟远山胸口那被病号服半掩着、已经诡异止血愈合、只留下大片暗红血迹的伤口时,瞳孔猛地一缩!他脸上的肌肉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那阴沉中瞬间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和……被深深冒犯的狂怒!
计划失败了?!这老东西……居然没死?!怎么可能?!
他的视线冷冽如刀,划过佟萱姿惊恐的面容,再扫视四周,医生护士皆噤声,面色惨白,最终,那视线凝聚在佟远山那双异常清醒、仿佛能洞察人心的眼眸中。
病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压抑得让人窒息。
佟振邦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眼中的风暴,迈步走了进来,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重而压迫的声响。他驻足于病床前,以一种近乎俯视的姿态凝视着床上虚弱至极、眼神却冷冽如冰的老人,声音低沉而压抑,透露出刻意为之的关切,以及一丝难以捕捉的冰冷质疑:
“父亲……您没事吧?我刚接到消息……简直不敢相信!柳曼她……她疯了!竟然做出这种事!”
病房内死寂无声。
佟振邦那句“柳曼疯了”的宣告,像一块沉重的石头砸进凝滞的空气里,却没有激起半点涟漪。空气中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与消毒水气息,交织着一种难以名状的焦灼,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非人力量的肆虐。
佟远山(秋初霁)躺在那里,胸口剧烈的起伏已经平复了许多,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深入骨髓的虚弱和缝合般的疼痛,像有无数根细小的钢针在体内游走。他浑浊的眼睛半阖着,目光却穿透了虚弱的外壳,冰冷而锐利地钉在佟振邦脸上。那眼神空洞无物,既无劫后余生的轻松,也无对养子虚假的关怀,唯有死寂如灰烬,而灰烬之下,却隐藏着洞悉世事的冰冷火焰,静静燃烧。
佟振邦被这眼神看得心头一凛。这老东西……好像哪里不一样了。那眼神,不再是濒死的浑浊,不再是迷茫的恐惧,而是一种……仿佛从地狱爬回来、看透了一切的死寂和清醒。这使得他费尽心机、刻意营造的震惊与痛心疾首之态,在那一刻变得如此拙劣,仿佛小丑的戏码,引人发笑。他不自觉地收紧了藏在袖口中的手,拳头紧握,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疼痛却不及心中的震撼。
佟萱姿还沉浸在巨大的惊吓和爷爷诡异“自愈”的骇然中,听到佟振邦的话,她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后怕的愤怒:“爸!柳曼她……她真的想杀了爷爷!她刚才……”
“我知道!我都知道!”佟振邦猛地打断她,声音拔高,带着一种被冒犯的威严和刻意压制的怒火。他不再看佟远山那双让他心慌的眼睛,转向佟萱姿,语气转为严厉的斥责,“萱姿!你是怎么照顾爷爷的?!竟然让柳曼那种疯女人靠近他身边!还带着刀!你这个孙女是怎么当的?!要是父亲真有个三长两短,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他成功地将矛头转移,将责任推卸到女儿身上,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刺杀,仅仅是因为佟萱姿的疏忽大意。佟萱姿被他猛然一喝,心中委屈与愤怒如潮水般翻涌,眼眶瞬间湿润,声音颤抖:“我……我真的没有!她,她毫无征兆地……”
“够了!”佟振邦再次粗暴地打断,他需要掌控局面,“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当务之急是父亲的伤势!”他猛地转向一旁吓得不敢出声的主治医生,眼神冷冽如寒刃,“医生!我父亲现在到底如何?刚才……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他刻意加重了“刚才”两个字,目光扫过佟远山胸口那大片已经凝结的暗红血迹和下方隐约可见的、诡异愈合的伤口,充满了探究和惊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