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春耕枪响,民心扎根
(一)
山坳里的冻土彻底化透时,李明远带着战士们把开垦出的三亩荒地分成了三十多畦。田埂用石头垒得整整齐齐,像给土地系上了白腰带。他蹲在地里,用手量着行距,指尖插进黑土,能摸到混在土里的碎弹片——这是去年战斗留下的印记,如今要和麦种一起,埋进这方土地。
“连长,这土豆种真要切成块?”小周捧着个拳头大的土豆,举着菜刀迟迟不敢下刀。他手里的菜刀是缴获的鬼子军刀改的,刀刃上还留着豁口,是上次拼刺刀时崩的。
“每块留两个芽眼,”李明远示范着切下一块,土豆肉白生生的,芽眼像颗小小的黑痣,“这样一棵能发好几棵,产量能翻番。”他这是从现代农业知识里学的,放在这年头,算得上“奇技淫巧”。
小周似懂非懂,小心翼翼地切着,生怕碰坏了芽眼。旁边的老郑蹲在地里,把切好的土豆块往草木灰里滚:“沾点灰能防烂根,俺们老家种土豆都这么干。”他手里的草木灰是特意烧的豆秸灰,比普通柴灰更肥。
战士们分成几拨,有的挖坑,有的下种,有的覆土。三排长带着两个人,用竹子做的耙子把土耙平,动作慢却稳。他们的军鞋上还沾着泥,裤脚卷到膝盖,露出小腿上深浅不一的伤疤——有刺刀划的,有冻伤的,此刻都浸在春天的潮气里,却没谁喊疼。
“这地真肥,”老郑抓起一把土,黑得发亮,“去年埋的那些鬼子尸体,算是给土地上了肥。”他这话带着点狠劲,却让战士们都笑了——这是属于他们的,最朴素的复仇。
李明远没笑,他望着远处的王家村。村里的烟囱冒着烟,隐约能听见鸡鸣。自从后勤基地建好,他就让战士们轮流去村里帮老乡干活,挑水、劈柴、修补被鬼子烧过的房梁。起初老乡们还怕,后来见战士们秋毫无犯,才渐渐放下心防。
“下午让炊事班蒸两锅馒头,送些给村里的老人。”他对小周说,“再问问谁家有多余的麦种,咱用钱买,别白拿。”
小周记在本子上,笔尖在“钱买麦种”四个字上顿了顿:“连长,咱的银元不多了……”
“那就用缴获的布料换,”李明远指着仓储洞里堆着的鬼子军服,“那些粗布能做衣服,老乡们用得上。”他知道,民心比银元金贵,尤其是在这被鬼子祸害过的地方。
(二)
送馒头的队伍刚到王家村口,就被一群孩子围住了。孩子们穿着打补丁的破棉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战士手里的面袋,咽口水的声音都听得见。为首的是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约莫七八岁,手里攥着个豁口的陶碗,碗里盛着野菜糊糊。
“婶子说,解放军的馒头能吃饱。”小姑娘仰着头,声音细弱,却带着股执拗。
英子蹲下身,从面袋里拿出个热馒头,递到她手里:“慢点吃,还有呢。”她的袖口磨破了,露出里面缝补的补丁,是用鬼子的破军装改的。
小姑娘捧着馒头,先往嘴里塞了一大口,噎得直瞪眼,又赶紧掰了一半递给身后的弟弟。弟弟更小,流着鼻涕,接过馒头就往嘴里塞,嘴角沾着的面渣像朵小胡子。
村里的老人拄着拐杖出来,看见这场景,眼圈都红了。王大爷颤巍巍地走过来,手里攥着个布包:“李连长,这是俺家最后留的两升麦种,不要钱,不要布,你们种吧,种出来能让孩子们多口吃的就行。”
布包里的麦种装在个陶罐里,罐口用红布封着,看得出是精心保管的。李明远知道,这年头的麦种比命金贵,这两升麦种,是老人的全部指望。
“大爷,这钱您一定收下。”李明远从口袋里摸出两块银元,塞进老人手里,“您要是不收,这麦种我们不能要。”他又对身后的战士说,“把那匹蓝布给大爷送家去,让英子给大爷做件新褂子。”
老人攥着银元,手都在抖:“你们……你们比亲人还亲啊……”
这时,村口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是村里的货郎张二,他从黑风口那边回来,脸色煞白,缰绳都抓不稳:“鬼子……鬼子来了!在黑风口设了卡子,见人就抓,说要征粮!”
刚才还热闹的村口瞬间安静下来,孩子们吓得躲到大人身后,手里的馒头都忘了啃。王大爷的脸一下子白了:“他们……他们还敢来?”
李明远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老乡们别怕,回屋躲着,这里有我们。”他对三排长使了个眼色,“通知山洞里的人,准备战斗。”
(三)
黑风口的鬼子来得比预想中快。三十多个鬼子押着辆马车,顺着山路往王家村来,马蹄踏在石板路上,“嗒嗒”声像敲在人心上。领头的是个歪戴军帽的小队长,手里挥着军刀,嘴里骂骂咧咧,车辕上还绑着个被打得头破血流的老乡——是去赶集的赵大叔。
“都给我出来!交出粮食!”鬼子小队长用军刀指着村口的老槐树,“不然这老头就吊死在这儿!”
赵大叔咳着血,却还在骂:“狗娘养的!老子就是饿死,也不给你们一粒粮!”
李明远趴在山坡的灌木丛里,看着这一幕,拳头攥得发白。他对身边的战士们做了个手势:等鬼子进村一半再动手,尽量抓活的,别伤着老乡。
战士们点点头,手里的步枪都上了膛,枪栓拉动的轻响被风吹散。小周紧紧攥着二排长的步枪,指节发白——这是他第一次参加“保护老乡”的战斗,心里又怕又激动。
鬼子慢慢往村里挪,军靴踩在村口的泥地里,陷出一个个深坑。当最后一个鬼子走进伏击圈时,李明远低喝一声:“打!”
枪声突然炸响,像平地起了惊雷。走在最前面的两个鬼子应声倒地,子弹从他们的胸口穿过去,带起的血珠溅在刚发芽的野草上。
鬼子小队长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举着军刀吼道:“有埋伏!还击!”
可已经晚了。秋收连的战士们从山坡上冲下来,像股黑风,瞬间就把鬼子冲散了。李明远一马当先,手里的步枪连续开火,每一枪都撂倒一个鬼子。他的枪法是穿越后练出来的,结合了现代射击技巧,在这山地作战里格外管用。
小周跟着冲,却被个鬼子绊倒,摔在泥地里。鬼子举着刺刀就扎过来,他情急之下,抓起身边的土豆种砸过去——土豆块砸在鬼子脸上,虽然没杀伤力,却给了他喘息的机会。他趁机滚到一边,捡起地上的步枪,扣动扳机,子弹从鬼子的肋下穿过去。
“好小子!”老郑在旁边喊了一声,手里的柴刀劈倒一个鬼子,刀上的豁口又大了些。
战斗没持续多久。三十多个鬼子被打得晕头转向,加上怕伤着被绑的赵大叔,不敢用重火力,很快就被收拾得差不多了。那个歪戴军帽的小队长想跑,被李明远一枪打中腿,摔在泥地里,嘴里还在嗷嗷叫。
赵大叔被解开时,第一句话就是:“谢谢解放军!谢谢你们!”他不顾身上的伤,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几块硬得像石头的玉米面饼,“快吃点,补充体力。”
李明远接过饼子,掰了一块递给小周,自己也咬了一口。饼子硌得牙生疼,却带着股让人踏实的味道。
(四)
清理战场时,老乡们都出来了。王大爷带着人,用门板抬伤员;英子和几个妇女烧了热水,给战士们擦脸;连刚才躲在大人身后的孩子们,也敢跑过来,给战士们递上自己攒的野果。
“连长,这马车里有不少粮食!”小周从鬼子的马车上跳下来,手里捧着个麻袋,“还有盐和布!”
李明远走过去一看,马车里果然堆着不少麻袋,上面印着“军用”字样——显然是鬼子从别的村子抢来的。他对王大爷说:“这些粮食,先分给村里的老人和孩子,剩下的拉回山洞当储备。”
“这……这合适吗?”王大爷搓着手,眼里满是感激,又有些不好意思。
“有啥不合适的,”李明远拍着他的肩膀,“这些本就是老百姓的东西,现在物归原主。”他又对战士们说,“把那几个活着的鬼子绑结实了,押回山洞,让他们也尝尝种地的滋味。”
押着鬼子往山洞走时,路过那片刚种好的土豆地。李明远让战士们把鬼子推到地里:“给我好好翻土,翻得深点,秋天要是长不出土豆,有你们好受的!”
鬼子们吓得直哆嗦,不敢不听话,只能光着脚在泥地里刨。小周拿着根竹鞭,站在旁边监督,嘴里念叨着:“使劲!再使劲!这可是英子姐亲手种的土豆!”
夕阳西下时,山坳里飘起了炊烟。王家村的老乡们杀了只鸡,炖了锅鸡汤,非要请李明远和战士们去吃。鸡汤里飘着葱花,香气能飘出半里地。
“李连长,俺们商量好了,”王大爷端着碗鸡汤,眼里闪着光,“村里的壮丁都愿意跟着你们干,保卫家园!还有这山,这地,你们想种多少种多少,俺们帮着种!”
李明远喝着鸡汤,心里热乎乎的。他知道,他们种下的不只是土豆和麦种,还有民心。这些曾经被鬼子吓得胆战心惊的老乡,现在愿意站出来,和他们一起守着这片土地——这才是最坚实的根据地。
他看向窗外,那片刚种好的土豆地在暮色里泛着黑油油的光。地里的碎弹片和麦种一起,在土里悄悄孕育着希望。他想起自己穿越前看过的一句话:“战争的胜利,最终是民心的胜利。”
现在,他信了。
(五)
接下来的日子,山坳里热闹起来。王家村的老乡们带着农具,来帮着秋收连种地。男人们翻土、挑水,女人们除草、施肥,孩子们则在田埂上跑来跑去,给大人送水送干粮。
李明远教大家做了个简易的播种器——用竹筒打通,下面钻个小孔,装着麦种边走边摇,比用手撒均匀多了。老乡们啧啧称奇,说这比老祖宗传下来的法子好用十倍。
“等秋天收了粮食,”李明远站在田埂上,望着忙碌的人群,“咱就修个打谷场,再做个石碾子,不用再靠手搓麦粒了。”
老郑蹲在地里,手里的锄头挥得飞快:“连长,您说的那拖拉机,真能一天耕百亩地?”
“不光能耕地,还能拉货、拉人,”李明远笑着说,“等胜利了,我就给咱村弄一台,让你们尝尝不用挥锄头的滋味。”
大家都笑了,笑声在山坳里回荡,惊起了树上的麻雀。
这天傍晚,李明远坐在山洞前的石头上,看着夕阳给土地镀上金边。英子端来一碗新煮的土豆,刚从地里挖的嫩土豆,连皮煮的,面面的,带着股土腥味。
“你看,”英子指着地里,“刚种下的麦种发芽了。”
李明远望去,果然有层淡淡的绿,像给土地铺了层绿绒毯。他拿起个土豆,咬了一口,甜丝丝的。
“等麦子熟了,”他说,“咱就用新麦磨面,蒸大白馒头,让老乡们和孩子们都吃饱。”
英子点点头,眼里的光比夕阳还亮。
远处的黑风口静悄悄的,鬼子没再敢来。但李明远知道,他们只是在等待机会。可他不再担心了——因为他的身后,站着越来越多的人。这些人手里的锄头,和战士们手里的枪一样,都是守护这片土地的武器。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打火机,金属外壳被体温焐得暖暖的。他想,这大概就是穿越的意义——不是来当英雄,而是来种下希望,让这片饱经苦难的土地,重新长出庄稼,长出笑声,长出未来。
晚风拂过田埂,带来了麦种发芽的清香。李明远抬起头,看见星星已经出来了,一颗一颗,像撒在黑布上的碎金子。他知道,只要这土地还在,民心还在,胜利就不会太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