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她不敢信,明明先前都好好的,怎么就忽然要死了呢?
为何?季昭寰愣愣的。
萧伯梁没有说话。
为何要我死。泪水开始不受禁地漫出来,一滴,两滴,顺着脸颊滚落。她已经没有力气抬手去擦。
是死。萧伯梁又重复了一遍。
季昭寰无神地站在殿中,恍惚望着眼前人,听着他淡漠的、轻笑的、戏谑的音调,仿佛他们之间那些月下对酌、花海相护的过往,都不过是她的一场梦。
她再也不敢小看他,萧伯梁像是换了个人。
怎么死?
她怔怔地看他,满室灯火下,分明还是那副眉眼,却陌生得令人心寒。男人眉眼清晰,眼波无澜,似乎再没什么能激起他心绪的波澜。
萧伯梁是认真的。
他看着她,翘起唇角,忽然伸手,抚上了她腰间玉佩的流苏。季昭寰还未来得及反应,就听见他低声道:娘娘,您实在不配拥有这个。
说话间,他已经按住她腰间的玉佩,用力往上一提,玉佩便从他手中滑落。啪嗒一声脆响,那枚象征着妃嫔身份的羊脂玉佩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做了什么事?
季昭寰还未来得及质问,忽觉喉间一甜,她下意识捂住嘴,却见萧伯梁已经收回手,神色平静,仿佛只是不小心碰掉了她的东西。
她压着那抹甜腥,却还是呕了出来,血溅到了他的外袍上,萧伯梁视若无睹、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冷漠地看着她踉跄一步。
季昭寰低头看着自己染血的掌心,不知这血是毒发呕出的还是被气的。她闭了闭眼,忽然觉得,死,并不可怕,不过是从一场大梦中醒来罢了。
萧伯梁轻嗤了声,眼中尽是嘲讽:娘娘实在不配。
眼前阵阵发黑,季昭寰抬眼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容,胸中又涌上恼怒,萧大将军......真是......好大的......一张脸。
娘娘如今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语调轻慢,像是在点评一件劣质瓷器。
他在嘲讽她。
季昭寰抬起头,想要看清他的神情,可那双眼眸是慵懒的、冰冷的、甚至是嫌恶的。
她忽然觉得,他其实没有变。
萧伯梁,还是那个萧伯梁。
所有温柔的、残忍的、冷漠的、厌恶的,欢喜的,都是他。
从来都是萧伯梁。
可她不容得被如此践踏,即便她要死了。
萧伯梁...她轻声唤他名字,下一秒便抬手拔出了发间的金钗,直往他脖颈而去。
萧伯梁眼神终于有了两分波动,他身子微微一闪,金簪从他脖颈擦过,留下一道细细的血线。
他伸手摸了摸伤口,眼中终于漫出笑意:娘娘,您实在不会杀人。
话音未落,他便扣住她持钗的手腕,猛地一抽,季昭寰只觉手腕一疼,钗子便脱了手,跌进了他衣摆。
娘娘若早些练手,今日也不至于失手。萧伯梁伸手掸了掸衣摆上并不存在的金簪屑,仿佛只是不小心粘上了些垃圾。
季昭寰看着躺在地上已经扭曲变形的钗子,忽然想起他夸她戴这支好看。当时他说什么来着?愿阿昭如这金钗一样,金枝玉叶,岁岁安好。?而此刻,那人早已换了副模样。
他忽然俯下身,伸出手抚在她发间,娘娘若真想学,臣可以教您...用簪子,用匕首,用任何您想用的物件。
萧伯梁...她虚弱地唤道。
男人神色骤然转冷,手指顿在她发间,娘娘,您实在不配唤萧某的名字。
他直起身时,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锃亮的匕首,泛着冷光。
萧伯梁将匕首在她眼前缓缓翻转,欣赏着她讶异的神情,似笑非笑:别怕,臣不过是想...借娘娘项上人头一用。
季昭寰惊惧地看着他,眼见匕首闪着冷光逼近,她下意识后移,尖利的匕首擦过脸颊,在耳畔擦出一星半点的微疼。
萧伯梁看着女子本能地瑟缩,笑意更深,眼底浮现出近乎残忍的兴味:娘娘躲什么?
冰冷的刀尖轻轻划过她下颌,最终停在颈侧跳动的脉搏处,臣下手...会很轻的。
匕首缓缓施压,在她颈侧摩擦出沙沙的声响,季昭寰只觉周身冰凉,浑身的血液都在往身下涌,头皮发麻,手脚发麻。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突然抬手死死攥住他的手腕,用尽全身力气将匕首推开,继而踉跄着后撤两步,萧伯梁眉梢微挑,似乎觉得有趣。
娘娘学会逃生了。他淡淡地夸奖了一句,冰冷的匕首在手中转了一圈,闪出精光。
季昭寰已经踉跄着跑出数丈远,仓皇间回头一瞥,却看见萧伯梁依然站在原地,只是这次,他收回匕首,神色平静,嘴角噙笑地望着她。
他并没有追来,却像是猎人在伺机而动。
季昭寰忽觉气血上涌,她几乎是下意识低下头,脚下步伐加快,向殿门跑去。
跑啊。
男人在身后轻笑,带着几分戏谑。他手中匕首闪着寒光,像是下一秒就要扑上来。
那声音落在季昭寰耳中,比任何声音都要大。她眼前阵阵发黑,喉咙腥甜,可她不敢有半分懈怠,她不顾身份,不顾一切地向前跑去。
殿门就在眼前,可无论她如何用力,她十指用力到发白,指甲在门板上刮出几道细痕,后背重重撞上殿门,都撞不开那道阻碍。
身后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
季昭寰缓缓转身,背抵在冰冷的殿门,看着那个一步步走来的男人。
萧伯梁把玩着手中的匕首,季昭寰的目光死死锁在那抹寒光上,呼吸急促。她实在不明白,为何连最后一条生路,他都要亲手斩断。
她的后背紧贴着门板,一步一步往后退。
跑啊,萧伯梁随手拾起案上一只茶盏,那茶盏在他手里翻腾了片刻,又被他随手甩到一旁,碎了便碎了,萧伯梁轻嗤了声,连对待这破碎的器物,都比待她温柔得多。
她仍后退着,余光瞥见门边的柱子,便有些不管不顾地朝柱子跑去。
风声和萧伯梁的脚步声交错,她的手终于触上柱子,可腰侧突然传来一阵锐痛,她惊惶低头,便见萧伯梁不知何时已欺近身侧,一只大手牢牢钳住她腰身。
娘娘还是乖乖些吧。萧伯梁似笑非笑,贴近她的耳畔,声音里似是有几分蛊惑,放心,臣不会让娘娘死得那么容易。
话音未落,他忽然扬手,匕首脱手而出,直直往案几而去,铮的一声,擦过案几上的花瓶,溅起一地的碎片。
娘娘,可是做了许多美梦?他缓缓抬起手,在她颈侧缓缓移动,轻轻摩挲着那伤口,可惜,该醒了。
季昭寰浑身血液凝滞,那手似乎在下一秒就会扼住她的脖颈。
气血翻涌间一阵头晕目眩,季昭寰死死咬住下唇——她不甘心,凭什么要死?凭什么要这样死?
萧伯梁!你放肆!季昭寰眼中薄雾弥漫,她用力推他,他却纹丝不动。
娘娘莫动。萧伯梁眼眸深深,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别怕,会很快。
他手上稍一用力,季昭寰便觉浑身血液往身下涌,她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被他制住。
他扣住了她的脖颈,将她抵在了柱子上,臣会给娘娘寻块风水宝地。
男人在她耳边低语,灼热的呼吸喷在她脸上,季昭寰只觉呼吸被一寸寸剥夺,眼前泛起朦胧的泪雾,泪水顺着脸颊滚落。
她挣扎了两下,便放弃了,脖颈上骤然收紧的力道让她颓然放弃。这不像她,可她真的怕了,他太可怕了,他变了。他竟是要杀她。她再也不敢小看他,萧伯梁狠厉得让她害怕。
闭着眼胡思乱想间,忽地出了神,恍然间眼前一片黑暗,只觉身下漂浮,竟真像是死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缓缓睁眼,撞进萧伯梁拧着眉的视线里,只听他沉沉开口:还没开始呢。
于是她不说话,只死死地咬着唇,再度阖上眼。
他手上力道加大,季昭寰只觉呼吸都困难,脖子都要被拧断了。
萧伯梁垂眸望着她胸前那双因窒息而扭曲蜷缩的手,像一只濒死的蝴蝶,蝶翼颤抖着,竟有说不出的诡异美感。
下一秒,那双手便猛然掐上他的胸前,萧伯梁嫌恶地皱起了眉,扣住她的手腕就要拨开,季昭寰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死死地攥住了他的手。
他盯着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忽然低笑出声,手指缓缓收紧,季昭寰无意识地挣扎着,指甲在他的手背上划出来几道血痕。
娘娘抓得这样紧...萧伯梁却像是感受不到疼痛,脸上露出嗜血的疯狂,唇角勾起一抹近乎愉悦的弧度,是舍不得臣吗?
季昭寰只觉一阵又一阵的眩晕交替,滚烫的泪水滴淌进他虎口,
冰凉黏腻的触感换来萧伯梁嫌恶地皱眉,娘娘莫哭,哭了便更不好看了。
他声音里含着几分戏谑,深深地看着她,可手下力道又加大了些,像是誓要弄断她一般。
男人忽然开口,季昭寰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满世界都是萧伯梁疯了般刺耳的喊叫声:
娘娘学会逃生了。
跑啊。
臣会给娘娘寻块风水宝地。
每一个字都像刀子剜在心上。
季昭寰终于呜咽着出声,泪水模糊了视线,萧伯梁...疼......
萧伯梁,救…我……这一声呼喊,不同于往日的针锋相对,而是带着缱绻与依赖,像情人之间的呢喃。
萧伯梁脸色难看,看了看自己腕上,竟是被她生生掐出血痕,心下却快意。
她意识模糊,话也说得断断续续,萧伯梁…救我。
萧伯梁看她的眼神有些变了,似是终于从她的呢喃中回过神来。
可他依旧不说话,他抬起另一只手,用指腹轻轻摩挲她泪痕,眼泪滚烫,他的手也不自觉跟着颤抖。
娘娘莫不是想喝水?他开口,声音冷得像冰,可刻意压制的沙哑却泄露出了几分不自然。
萧伯梁。她低低地唤他,声音越来越弱,她知道他听得见。
他应了一声,却似乎有几分纵容,娘娘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她张了张口,没能再吐出一个字。
萧伯梁无声地看着她,便等她继续说下去。
可她没有。
她没有回应他。
“娘娘是想让臣如何?”萧伯梁也不急,只低垂着眸子看她,眼神有几分迷醉。她倚在他的掌心,娇娇弱弱地唤他,她向他求饶,她向他示弱。
他又自顾自开口,“娘娘命真大,这般都不死。”
他看着她,眼神幽深。
萧伯梁……季昭寰伸手到他眼前,颤抖着指尖,想触碰他。
她知道自己不用死了,她想要记住此刻他的模样,记住那双想掐死她、此刻却发颤的手。可她竟不能,她的眼睛在迷蒙中,被泪模糊。
娘娘,想看清臣么?萧伯梁的手轻轻抚过她的脸,擦去了沾在她眼睫的泪珠,手上一丝停顿也无,只觉她的脸触手生凉。
他眼眸微深,俯身,薄唇距离她只有一寸,似是只要轻轻一动,便覆上她的唇。
好好睡吧。他声音很轻,像是要融进夜色里,再醒来,便都好了。
季昭寰醒来的时候,太阳正透过窗纱洒进来,落在她身上。
醒了?
这个声音让季昭寰头皮一麻,她脸上僵了一瞬,她怔怔地坐起身,却发现萧伯梁不知何时站在了屏风后,负手而立,似乎是背对着她。
好在她脑子此刻已经清醒不少,勉强镇定下来,应了声:
再等半个时辰,臣便送娘娘去城外的庄子上。他依旧背对着她,语气很淡。
季昭寰这才反应过来,昨夜他确实是要杀她,心下便有几分恼意,说话也带了几分赌气,劳烦将军费心了。
还是,臣带娘娘去个更好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