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果慢慢睁开眼睛，后脑还在抽痛着。
自己的背包、手机还有圆珠笔等杂物被完好地摆在一旁。
只有粉色发卡和原本洗出来要带给阿遥的那张照片不见了。
15层内部被黑暗笼罩，只有手机仍在顽强地发出着微弱的光亮。
眼角的一滴泪珠被冰凉的手指接住，女人嘶哑怪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在为我难过？”
于果忍住浑身的剧痛，缓缓转头看向她。
想要张口回答，可是喉咙里含了血，用力发声的瞬间不自控地咳嗽起来，腥甜的味道。
不知为何，这次在依依的记忆中自己不能距离她太远，所以在她向后跳下的同时，于果也被无形的力量拽了下去。
在于果的认知里，跳楼机和过山车都是反人类的设计。
而今天她居然突破了自己的极限。
两次。
女人的长发茅草一般纠缠在一起，被戳伤的双眼似乎已经停止了流血。
于果望着眼前浑身挂着腐肉的鬼怪，实在很难将依依的身影与之重叠。
她在地上平躺了一会儿，给身体恢复的时间。
在感受到关节和肌肉重新生出力量时，才试探着坐起来。
“是的，我在为你难过。”
“你......也在骗我吗？”
女人偏过脸看她，对于于果的答案似乎抱有怀疑。
于果没有立刻回答，身子向前倾了几度，张开手臂将女人的脑袋轻轻抱在怀里。
女人没有躲，只是咧开嘴角自嘲地笑着，“你看看我这般丑陋不堪的模样，难道你......不害怕我吗？只要我愿意，我随时可以杀死你！”
脖颈处被涌动的长发勒紧，于果没有反抗，即使心脏跳得急，但她仍能保持住最大限度的冷静。
“怕什么？你不过是比我们承受了更大的伤害才变成这般模样，何况真正丑陋的从来不是你。”
于果轻柔地拍着她的后背，“还有，你渴望杀死的其实只有苦难，不是吗？”
感觉到脖颈上的力道减少了一些，于果的语气更加真诚起来。
“你从井道中救起我，是因为看到了妈妈的照片吗？
没错！我就是为了帮你主持正义才特意去拜访家属楼的！”
听到这话，女人仰起脸认真地凝视于果的表情，像在观察她有没有撒谎。
“一开始我们确实没能认出你，想到刚刚因为误会你要伤害我，我这只爱犯贱的手居然弄伤了你的眼睛，我真是恨不得现在立刻剁掉它！”
“不过冷静下来想想，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拦住他！”
女人的眼眶处是黑漆漆的两个窟窿，她看着于果停顿了一会儿才开口，“拦住......谁？”
“那个高主任！他一定是敏锐地发觉了我拜访他的目的不单纯，追杀了我一路！
我可是死里逃生才能见到你的！下午民警已经对他做了记录，但我担心他会在今晚畏罪逃跑。”
于果也回望着她，眼神真挚，神情愤懑。
缠绕在脖颈处的长发彻底褪去，拧成一股绳结刺进女人的心脏处，紧接着那张照片被带了出来。
“爸爸......我杀的，不怪妈妈。”
于果看着披头散发的女人，忽然感到恨铁不成钢。
“你就心甘情愿被残忍地对待吗？她是你妈妈，可不代表她永远是正确的！犯错就要付出代价！”
像是没想到一个弱小的人类会在自己的地盘上冒然反驳自己，空气静默了几秒，紧接着女人扭曲到不成形的四肢开始快速重组起来。
不远处再次响起纸箱摩擦地面的声音，有什么东西正加速向自己靠近。
于果的心不得不再次提到嗓子眼，现在不仅想剁手，还想给自己来两个大嘴巴子。
方才还凌乱的长发顺着女人的脊骨攀延而上，无数细碎的骨肉被一一串联。
黑洞洞的眼眶凹陷处有长发浮动，一对猩红的眸子在发丝的深处猛然睁开。
女人在长发的支撑下站立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于果，“我说了，不可以伤害！我的妈妈！”
也许这个世界上的爱从来不对等。
也许孩子对于的父母的爱，才更加纯粹和坚韧。
也许世间真的存在一种牵绊，是我爱你们，但与你们无关。
感觉到周围聚集的寒冷的目光越来越多，于果有些后怕，脸上尚且能做到面不改色，但声音已经结巴起来。
“哎呀，你看，你......你别着急嘛，我就是太心疼你了才说错话，我跟你道歉！
我相信你愿意向我分享你的过往也一定是出于对我的信任，咱们就抓那个混蛋高主任，你觉得怎么样？”
女人用猩红的眼睛打量着她，从楼层深处爬行而来的东西匍匐在地，黑洞洞的眼眶不断流淌着黑血，凝视着被包围在中间的于果。
“你为什么帮我？”
“因为从未有人帮过你。”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因为你一直渴望有一个人可以值得你信任，而我不会让你失望。”
“你这么做是因为你很善良？”
“我不一定善良。但总有人愿意尽绵薄之力想要为这个世界多守住几分温柔。”
于果有些吃力地站起身，小心挪动脚步，背靠在电梯旁。
她竖起一根手指从身后去按按钮，没成功。
“你想逃跑？”
细微的动作被女人发觉。
“不是逃跑。只是时间不早了，我要去找我的朋友。”于果看向地上的无数人影，“她对我很重要，就像她们对你一样。”
“她们？”
一抹不明含义的笑意闪过女人猩红的眼底，她卷起破烂的衣袖露出左手的疤，密密麻麻。
“她们都是我。是我亲手杀死的，千千万万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