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农鼎亮起来的时候,整个山谷都静了一瞬。
不是那种死寂的静,是那种……所有生灵都屏住呼吸的静。月光草不哼歌了,舞风花不跳舞了,连水田里那些会唱歌的紫色稻穗,都闭上了嘴。
然后,鼎身上的光芒猛地一收,全部敛入鼎内。那口原本看起来灰扑扑的鼎,此刻通体流转着温润的青色光华,像是活过来了。
“我去……”楚清歌收回贴在鼎身上的手,眼睛瞪得溜圆,“它、它认我了?”
剑鞘之灵蹦蹦跳跳地跑过来,绕着神农鼎转了两圈,满意地点点头:“嗯,不错不错。它说你心挺正,就是脑子有时候不太灵光——原话是‘此女心思纯粹,然时有痴愚之态’。”
楚清歌:“……它还会骂人?”
“不是骂人,是客观评价。”剑鞘之灵一本正经,“不过它认可你的决心了。‘众生非口粮’,这句话戳它心窝子了——毕竟当年主人也是这么想的。”
沈墨走过来,目光在鼎身上停留片刻,然后看向楚清歌:“感觉怎么样?”
“感觉……”楚清歌握了握拳,“感觉脑子里多了好多炼丹的法子。不是具体的丹方,是……原理?就像突然开窍了,知道怎么用最普通的草药炼出最对症的药。”
她说着,随手从田埂边揪了根野草,放在掌心。心念一动,那根草就在她手里慢慢枯萎、化粉,最后凝成一颗米粒大小的青色药丸。
“这是‘清心丸’的劣化版。”楚清歌自己都惊了,“我就想了一下,它就炼成了?”
“神农鼎认主后,你会逐渐掌握‘万物化丹’的能力。”剑鞘之灵解释道,“不过现在你刚入门,只能处理最简单的一阶灵草。想炼高品阶的丹药,还得老老实实用鼎。”
“那也够厉害了。”楚清歌小心翼翼地把那颗小米粒收起来,然后看向沈墨,“师兄,咱们现在能试试治你的魔气了吗?”
沈墨点点头,把手中的剑鞘递给她。
剑鞘还是那柄剑鞘,但在神农鼎的光芒映照下,内壁的图谱纹路显得格外清晰。楚清歌接过剑鞘的瞬间,脑子里自动蹦出一串信息——
“神农木心鞘,取建木分枝所制,内蕴先天生气,可镇邪祟,净污秽,养神魂……”
她眨眨眼:“这剑鞘的说明书自己跑我脑子里了?”
“正常。”剑鞘之灵耸耸肩,“你现在是神农鼎的主人,跟神农有关的东西,你都能看懂一部分。”
楚清歌握着剑鞘,又看向沈墨:“师兄,你先坐下。剑鞘之灵说这鞘能暂时封印你的魔气,咱们试试——要是疼你就说啊。”
沈墨盘膝坐下,闭上眼:“开始吧。”
楚清歌深吸一口气,双手握住剑鞘,将鞘口对准沈墨的丹田位置。她其实也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做,但本能告诉她——把剑鞘里的生机之力,引导出来。
她闭上眼,尝试用刚获得的“万物感应”能力去沟通剑鞘。
起初没什么反应。剑鞘就像块普通的木头,死气沉沉的。
“别光用灵力。”剑鞘之灵在旁边指点,“用‘心’。想着你要救他,想着你要镇压那股魔气——这玩意儿吃软不吃硬。”
楚清歌闻言,调整了心态。她不再把剑鞘当工具,而是当成……一个朋友?一个伙伴?一个能帮忙的活物。
她在心里默念:帮帮我,帮我救师兄。把他体内那团黑乎乎的东西按住,别让它再折腾他了。
然后,剑鞘轻轻颤了一下。
一道温润的绿光从鞘口流淌出来,像溪水一样缓缓流向沈墨的丹田。那光很柔和,甚至有点温暖,触碰到沈墨身体的瞬间,他整个人微微一震。
“怎么样?”楚清歌紧张地问。
“……很舒服。”沈墨的声音有点哑,“像……泡在温水里。”
绿光继续深入,透过衣物,透过皮肉,直接渗入他的丹田。楚清歌通过剑鞘能“看”到沈墨体内的情况——那是一片漆黑的气海,中央盘踞着一团不断翻滚的、充满暴戾气息的黑色能量。
那就是天煞魔体本源。
绿光接触到黑色能量的瞬间,黑色能量像是被激怒的野兽,猛地膨胀开来,试图吞噬绿光。但绿光不闪不避,就那么温和地包裹上去,一层又一层。
不是对抗,是包裹。就像用柔软的棉絮,把一块尖利的石头包起来。
黑色能量左冲右突,但怎么也冲不破绿光的包裹。渐渐地,它挣扎的幅度小了,最后完全安静下来,被裹成了一个绿色的光茧。
“成了!”剑鞘之灵拍手,“暂时封印住了。不过这只是权宜之计,光茧最多维持三个月。三个月后,魔气会再次爆发——而且因为被压制过,爆发起来会更凶。”
楚清歌收回剑鞘,额头已经冒了一层细汗。这活儿看着简单,其实特别耗神——她得一直维持着那种“想救他”的心念,稍有松懈,绿光就会散掉。
沈墨睁开眼。
他的脸色明显好转了。不是苍白转红润那种好转,是……整个人从内而外透出的轻松。那双总是凝着寒霜的眼睛,此刻清澈得像雨后晴空。
“感觉怎么样?”楚清歌蹲在他面前,眼巴巴地问。
沈墨沉默了片刻,似乎在仔细感受。然后他说:“很轻。”
“轻?”
“嗯。”他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掌心,“以前总觉得身体里塞了块铅,沉甸甸的,压得喘不过气。现在……铅被拿掉了。”
他说着,突然站起身,抽出“寂灭”剑。
剑出鞘的瞬间,剑气横扫——但不再是之前那种带着暴戾气息的剑意,而是纯粹的、清冽的、如月华般皎洁的浩然剑意。
一剑挥出,不远处的山壁上,留下了一道深达三尺的剑痕。
剑痕边缘光滑如镜,没有半点魔气侵蚀的痕迹。
“我去……”楚清歌张大了嘴,“师兄你这一剑,比之前强了三成不止!”
“不是变强了。”沈墨收剑入鞘,语气平静,“是……终于能用出全力了。”
以前他出剑,总要分出一大半心神压制魔气,防止魔气随着剑气外泄。现在魔气被暂时封印,他可以全心全意地出剑——十成力就是十成力,一分都不打折。
小朱朱飞过来,绕着沈墨转了两圈,破幻瞳的金光在他身上扫来扫去:“吱吱!(黑乎乎的东西被包起来了!包得像个粽子!)”
赤羽落在楚清歌肩头,凤眸里闪过一丝赞许:“还算有几分本事。不过三个月的时间,你们得抓紧炼出根治的丹药。”
“我知道。”楚清歌握紧拳头,看向神农鼎,“现在鼎有了,剑鞘有了,图谱在我脑子里——就差药材了。剑鞘之灵,炼‘本源清心丹’需要哪些材料?”
剑鞘之灵掰着手指头数:“主药三样:千年以上的‘净心莲’,至少要三瓣;‘建木露’,就是建木叶片上的晨露,得一小瓶;还有‘神农木心’——就是这剑鞘本身。”
“辅药呢?”
“辅药就多了。”剑鞘之灵一口气报了三十多种药材的名字,有些楚清歌听过,有些闻所未闻,“这些药材散落在各地,有些可能已经绝迹了。你们得去找——而且得快,三个月内必须集齐。”
楚清歌听得头大:“这也太赶了……”
“没办法。”剑鞘之灵摊手,“剑鞘的封印只能撑三个月。三个月后魔气反扑,他轻则修为尽废,重则……直接入魔,变成只知杀戮的怪物。”
气氛一下子沉重起来。
沈墨却显得很平静。他走到楚清歌身边,从她手里接过剑鞘,重新握在手中:“三个月,够了。”
“师兄……”楚清歌看着他。
“八百年前,神农前辈面对的敌人是整个天道。”沈墨看着手中的剑鞘,又看看那口鼎,“我们现在只是找几味药材——比当年容易多了。”
楚清歌愣了下,然后笑了:“也是。至少咱们不用去给天道下药——暂时不用。”
“说到药。”剑鞘之灵突然想起什么,指着山谷深处,“这山谷里其实长了不少稀有药材,都是我这八百年闲着无聊种的。你们可以先在这儿搜刮一波,能凑齐多少算多少。”
楚清歌眼睛一亮:“真的?都有些啥?”
“跟我来。”剑鞘之灵蹦蹦跳跳地在前面带路,“东边那片林子有‘七色灵芝’,西边的水潭底下长着‘寒玉藕’,北边的悬崖上爬满了‘金线藤’……哦对了,南边那窝兔子特别肥,烤着吃可香了。”
阿甲一听“烤兔子”,立刻竖起耳朵:“嗷呜!(在哪在哪!)”
“你就知道吃。”楚清歌哭笑不得,但还是跟了上去。
沈墨走在最后,握着剑鞘的手紧了紧。
三个月。
他看向前面那个蹦蹦跳跳的身影——楚清歌正揪着剑鞘之灵问“那兔子真的能吃吗不会成精了吧”,小朱朱在她头顶盘旋,赤羽一脸高贵冷艳地跟在旁边,阿甲已经往南边挖洞去了。
这群家伙,怎么看都不像能拯救苍生的样子。
但偏偏,他们就在做这件事。
“师兄快点!”楚清歌回头喊他,“咱们先去摘灵芝!剑鞘之灵说那灵芝会跑,得用网子兜——”
沈墨嘴角微微扬起。
然后他迈步跟了上去。
山谷里的月光草又开始哼歌了。这一次,哼的是欢快的小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