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尽头的光越来越亮,亮得楚清歌不得不眯起眼睛。
“到了到了!”她加快脚步,几乎是冲着跑出去的,“神农鼎我来——呃?”
冲出通道的瞬间,她一个急刹车,差点摔个跟头。
沈墨紧随其后,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但看清眼前的景象后,也愣在了原地。
这根本不是他们想象中的什么秘境、洞府、或者危险重重的禁地。
这……这他妈是个农家乐。
不对,比农家乐还离谱。
眼前是一片望不到边的山谷,谷中种满了各种灵植——不是野生野长的那种,是一垄一垄整整齐齐的田畦。左边种着发光的月光草,右边种着会跳舞的舞风花,前边那片水田里,紫色的稻穗沉甸甸地垂着,稻粒居然在轻声哼着小调。
远处有间茅草屋,屋顶冒着炊烟。屋前有口井,井边趴着只正在晒太阳的……乌龟?那乌龟壳上长满了青苔,看起来起码有八百岁。
“我是不是走错片场了?”楚清歌喃喃道,“这里真的是神农鼎的藏宝地?”
小朱朱从她肩上飞起来,破幻瞳扫过整片山谷:“吱吱!(没有幻术!都是真的!)”
“而且灵气浓得快滴出水了。”赤羽落在她另一侧肩头,凤眸里满是警惕,“这地方不对劲——太祥和了,祥和不正常。”
阿甲从地里钻出来,爪子上沾着湿润的黑土:“嗷呜!(土是甜的!)”
沈墨没说话,他的注意力全在手中的剑鞘上。
从踏入山谷开始,剑鞘就在微微震颤。不是之前那种共鸣的震颤,而是……像在呼吸。一呼一吸间,山谷里的浓郁灵气被缓缓吸入剑鞘,又在呼出时变得温和纯净。
更神奇的是,沈墨发现自己体内那股常年躁动的魔气,竟然安静下来了。
不是被压制,也不是被消耗,就是单纯的……安静了。像一头被捋顺了毛的凶兽,懒洋洋地趴在他丹田里,连翻身都懒得翻。
“这剑鞘……”他低头看着手中古朴的木鞘,“在净化灵气?”
“不止。”楚清歌凑过来,眼睛瞪得溜圆,“师兄你看,剑鞘内壁的图谱在发光——不是那种一闪一闪的亮,是持续稳定的光,就像……就像灯?”
她形容得没错。刻在剑鞘内壁的《神农氏图谱》,此刻正散发着温润的、持续不断的绿色荧光。那光不刺眼,却让整个剑鞘看起来像一截活着的、会发光的木头。
“而且,”沈墨感受着体内前所未有的平静,“它好像在镇压我的魔气。”
楚清歌一愣:“镇压?”
“不是强行压制那种。”沈墨尝试调动了一下魔气——往常他一动念,魔气就会暴动,心魔也会趁机作祟。但现在,魔气听话地流转了一圈,又乖乖缩回去了,“是……安抚。就像给沸水里加了凉水。”
“这么神?”楚清歌伸手想摸剑鞘,又缩回来,“那它能治好你的心魔吗?”
“不知道。”沈墨实话实说,“但至少现在,我觉得脑子清醒多了。”
这是大实话。自从觉醒天煞魔体后,沈墨的脑子里就像住了个随时会尖叫的疯子。那疯子总在他耳边低语,引诱他杀戮、放纵、堕落。他用了无数方法镇压,泡冰泉、修苦禅、练浩然剑——有用,但都治标不治本。
可现在,握着这柄剑鞘,疯子闭嘴了。
世界清静了。
“好事啊!”楚清歌一拍巴掌,“那咱们赶紧找神农鼎,用鼎炼出能根治的丹药——到时候师兄你就彻底解脱了!”
她话音刚落,眉心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啊!”楚清歌捂住额头,疼得弯下腰。
胎记像烧红的烙铁一样烫,烫得她眼泪都出来了。更可怕的是,脑海里响起丹尊残魂歇斯底里的咆哮:
“神农鼎!是神农鼎的气息!放开我!让我出去!那鼎是我的!我的——!!!”
“你给我闭嘴!”楚清歌咬着牙,在脑子里吼回去,“再吵我就念清心咒了!念一百遍!让你听听什么叫真正的魔音贯耳!”
丹尊残魂的咆哮戛然而止,变成了压抑的、不甘的呜咽。
但胎记的灼痛没有减轻,反而越来越烈。楚清歌能感觉到,残魂正在疯狂冲击封印——不是想夺舍,而是想冲出来,冲向某个方向。
她顺着那方向望去。
山谷正中央,有一座石台。石台上,放着一口鼎。
那鼎不大,也就半人高,三足两耳,通体青黑色,鼎身刻满了和剑鞘内壁同源的草木纹路。它看起来朴素得甚至有些寒酸,像是乡下土窑烧出来的玩意儿。
但楚清歌知道,那就是神农鼎。
因为她的胎记,正对着那口鼎,烧得快冒烟了。
“找到了……”她喘着气,额头冷汗涔涔,“那就是神农鼎。”
沈墨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眉头皱起:“鼎边有人。”
“人?”楚清歌眯起眼睛仔细看——还真是。
石台边,蹲着个穿麻布衣服的小孩。看背影也就七八岁大,头发乱糟糟地扎成两个揪,正拿着根树枝,在地上画圈圈。
听到动静,小孩回过头来。
楚清歌看到了他的脸——粉雕玉琢,眼睛又大又圆,但眼神里完全没有孩子的天真,反而透着一种……看尽沧桑的疲惫。
“你们终于来了。”小孩开口,声音清脆,但语气老气横秋,“我都等八百多年了。”
楚清歌:“……您是?”
“我是这里的守鼎人。”小孩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当然,你们也可以叫我——剑鞘之灵。”
沈墨手中的剑鞘突然剧烈震颤起来,差点脱手而出。
“你是剑鞘之灵?”楚清歌上下打量这小孩,“那你怎么不在剑鞘里待着?”
“因为剑鞘坏了啊。”小孩——剑鞘之灵翻了个白眼,这动作在他稚嫩的脸上做出来特别违和,“上古大战,主人陨落,剑鞘也受损严重,灵体不得不脱离本体,借这山谷的灵气温养。这一养,就是八百年。”
他走到沈墨面前,仰头看着那柄剑鞘:“不过现在看来,你把它修得还不错——至少封印之力恢复了三四成。”
“封印之力?”沈墨抓住关键词。
“对啊。”剑鞘之灵伸手摸了摸剑鞘,动作温柔得像在摸宠物,“这剑鞘最初不是为了装剑打造的,是为了封印。”
“封印什么?”
“封印一切‘不应该存在’的东西。”剑鞘之灵转过头,看向沈墨的眼睛,“比如你的天煞魔体——这玩意儿本来就是天道制造出来收割修士的‘加速器’,让你修炼快,也死得快。正常情况,你活不过金丹。”
沈墨瞳孔一缩。
楚清歌急了:“那现在呢?”
“现在?”剑鞘之灵笑了,露出一口小白牙,“现在有剑鞘在,只要他随身带着,魔气就会被持续净化、镇压。虽然不能根除,但至少不会要他的命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哦对了,这封印之力不止对魔气有用。对一切‘污染’都有效——比如你胎记里那个聒噪的老家伙。”
楚清歌下意识捂住额头。
丹尊残魂在胎记里尖叫:“放肆!本尊乃上古丹尊!你一个小小器灵也敢——啊啊啊!!!”
最后那声惨叫,是因为剑鞘之灵抬手对着楚清歌眉心虚虚一点。
一道温润的绿光从剑鞘中射出,没入楚清歌的胎记。下一秒,丹尊残魂的尖叫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惊恐的呜咽。
“我把他暂时封印了。”剑鞘之灵收回手,语气轻松得像拍死了只蚊子,“省得他老惦记神农鼎——那鼎也是他能碰的?”
楚清歌摸了摸眉心,发现胎记的温度降下来了,也不疼了。脑海里一片清静,丹尊残魂就像被关进了隔音玻璃罩,能感觉到存在,但听不见声音。
“谢谢……”她真诚地道谢,“他吵得我头都快炸了。”
“小事。”剑鞘之灵摆摆手,又看向沈墨,“不过剑鞘的封印之力还没完全恢复。想要彻底治好你的魔体,还得用神农鼎炼出‘本源清心丹’——那丹药的主药之一,就是剑鞘本体。”
沈墨握紧了剑鞘:“需要毁掉剑鞘?”
“不是毁掉。”剑鞘之灵摇头,“是‘返本归元’。剑鞘本就是神农鼎当年炼出的一块边角料,把它融回鼎里,补全鼎身,才能发挥神农鼎全部威力。到时候炼出的丹药,别说天煞魔体,就是天道亲自下的诅咒都能解。”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楚清歌听出了其中的代价。
剑鞘一旦融了,剑鞘之灵就会消失。
沈墨显然也听出来了。他沉默了很久,才问:“那你呢?”
剑鞘之灵愣了愣,然后笑了:“我?我就是一道灵体,存在的意义就是守护神农传承。现在传承者来了,我的使命也快完成了——消散就消散呗,反正都活了八百年了,够本了。”
他说这话时,脸上还带着笑,但楚清歌莫名觉得鼻子有点酸。
小朱朱飞到剑鞘之灵身边,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脸:“吱吱……(你不要死……)”
“小东西还挺有良心。”剑鞘之灵摸摸小朱朱的脑袋,又看向楚清歌,“不过在那之前,你得先让神农鼎认主。不然一切白搭。”
“怎么认?”楚清歌立刻问。
“简单。”剑鞘之灵指着石台上的鼎,“走过去,把手放上去,然后告诉它——你为什么要用它。”
“就……就这样?”
“就这样。”剑鞘之灵咧嘴笑,“神农鼎不认修为,不认血脉,就认‘心’。心正,鼎就认你。心不正,你就是渡劫期大能它也懒得搭理。”
楚清歌深吸一口气,看向沈墨。
沈墨对她点点头:“去吧。”
她一步一步走向石台。
山谷里的风轻轻吹过,带起草木的清香。月光草在哼歌,舞风花在摇摆,紫色的稻穗还在哼着小调。一切都祥和得不像真的。
楚清歌停在神农鼎前。
这鼎近看更朴素了,甚至能看到鼎身上有几道细微的裂纹。她伸出手,掌心贴上冰凉的鼎身。
然后闭上眼,轻声说:
“我要用它炼药,治好我师兄的魔体。”
鼎没反应。
楚清歌想了想,又说:“我还要用它炼出能解血晶污染的丹药,救那些被天道坑了的人。”
鼎还是没反应。
她咬咬牙,把心底最深处的话说了出来:
“最后……我要用它,炼一颗能给天道治贪吃病的药。”
“告诉它——众生不是它的口粮。”
话音落下的瞬间。
神农鼎,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