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之道我欲斩天

青橘胜白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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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希望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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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府邸西北角,那处原本属于家主一脉、如今却显得格外冷清凋敝的小院里,死寂笼罩了一切。

房门与窗户紧闭,仿佛要将外面所有的光线与声音都隔绝在外,也将房间的主人自我囚禁于一方绝望的天地。已是黄昏时分,残阳的余晖试图透过窗纸,却只留下几道有气无力的昏黄光斑,无力地投射在地面上,非但未能驱散阴霾,反而更添几分暮气沉沉的悲凉。

林尘蜷缩在床榻的角落里,背对着房门,身上依旧穿着那件刺眼的素白孝服。他一动不动,如同化作了一尊没有生命的石像,只有偶尔因为极度悲痛而引起的、微不可察的生理性颤抖,才证明着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小蝶端着食盘,站在紧闭的房门外,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食盘里的饭菜早已凉透,油脂凝固,呈现出一种令人毫无食欲的腻感。她秀丽的小脸上布满了泪痕,眼睛又红又肿,像两颗熟透的桃子。

“少爷……您就吃一点吧,求求您了……”她的声音已经哭得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一遍遍地哀求着,“您已经两天滴水未进了……这样下去,身子会垮掉的……”

门内,是死一样的沉默。

那沉默如同冰冷的墙壁,将她所有的关切与焦急都无情地反弹了回来。小蝶的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她知道少爷的痛苦,那是一种天塌地陷的绝望,可她除了这样苍白无力的哀求,却什么也做不了。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她将额头抵在冰冷坚硬的门板上,肩膀无助地耸动着。

房间内,林尘并非没有听到小蝶的哭泣和哀求。

那声音如同从极其遥远的地方传来,微弱地敲击着他的耳膜,却无法传入他那片已被悲恸彻底冰封的心湖。他无力回应,甚至无力思考如何去回应。他的全部精神,都沉浸在一种近乎病态的自我欺骗与疯狂的假设之中。

“魂灯……魂灯难道就万无一失吗?”一个声音在他干涸的心底嘶鸣,“古籍上不是记载过,某些极其罕见的天材地宝,或者上古遗留的奇异阵法,可以暂时隔绝、甚至模拟魂灯的气息吗?也许……也许只是被什么东西干扰了?”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就如同野草般疯狂滋长。

“对!一定是这样!陨星废墟神秘莫测,传说深处连武皇、武帝都不敢轻易涉足!父亲和母亲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境或者遗迹,暂时被困住了!那地方隔绝了一切,所以魂灯才显示熄灭!”

“父亲是武王啊!是青阳城最顶尖的强者!母亲也不弱!他们联手,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连一点消息都传不出来就……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拼命地在脑海中搜刮着一切可能支持这个“假设”的证据,哪怕那些证据听起来是多么的荒谬和经不起推敲。他拒绝接受那个冰冷的事实,宁愿活在自己编织的、脆弱的幻想泡沫里。因为一旦泡沫破碎,等待他的将是彻底的精神毁灭。

然而,现实总是无比残酷。

就在他试图用幻想麻痹自己的时候,过往十六年间与父母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些被他小心翼翼珍藏的幸福记忆,却不受控制地,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冲入他的脑海。

他仿佛又看到了,父亲林天豪在演武场上,手把手地纠正他《磐石拳》的姿势,神色严厉,但眼底深处却藏着不易察觉的赞许:“尘儿,武道一途,根基为重。这拳法看似简单,却是锤炼肉身、凝练气血的根本,万不可懈怠!”

他仿佛又听到了,母亲苏婉在灯下,一边为他缝制衣衫,一边温柔地叮嘱:“修炼再忙,也要记得按时用膳。你看你,又清减了些。这件内衫用的是暖玉蚕丝,贴身穿戴,能温养经脉。”

他仿佛又感受到了,父亲那宽厚温暖的手掌拍在他肩膀上的重量,以及母亲身上那令人安心的、淡淡的馨香。

那些声音,那些画面,那些触感,曾经是他生命中最温暖的阳光,此刻却化作了一把把烧红的利刃,一遍又一遍地剜刮着他的心脏,带来凌迟般的剧痛。每一个温馨的片段闪过,随之而来的就是魂灯熄灭时那冰冷的、死寂的景象,两相对比,形成的巨大落差几乎要将他撕裂。

“啊——!”他猛地将头埋进双臂之间,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压抑至极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身体蜷缩得更紧,仿佛这样就能抵御那无孔不入的回忆侵袭。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了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以及守院仆役低声的问候。

“萱儿小姐。”

紧接着,一个带着哭腔和焦急的熟悉声音在房门外响起,与小蝶的啜泣声混合在一起。

“尘哥哥!尘哥哥你开门啊!我是萱儿!”

是林萱儿。

她显然也是匆忙赶来,发髻有些松散,几缕青丝垂落在苍白的脸颊边。她那双总是含着灵动笑意的美眸,此刻又红又肿,布满了血丝,泪水不断地滚落,打湿了衣襟。她不顾仪态地拍打着房门,声音里充满了担忧与恐惧。

“尘哥哥,我知道你难受……我也好难受……大伯和伯母他们……”提到林天豪和苏婉,她的泪水流得更凶,声音哽咽得几乎说不下去,“可是你不能这样折磨自己啊!你把自己关起来,不吃不喝,要是……要是大伯和伯母知道了,该有多心疼?他们肯定不希望你这样的!”

门内,林尘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林萱儿的话,像是一根细小的针,刺破了他自我封闭的壁垒。父母……会心疼……

林萱儿将耳朵贴在门上,努力倾听着里面的动静,感受到那细微的颤抖,她仿佛抓住了一丝希望,继续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劝道:“尘哥哥,你开门好不好?让我看看你……我们一起等消息,好不好?暗卫已经派出去了,永丰叔叔亲自带队,他们一定能找到线索的!一定会没事的!你要相信啊!”

“暗卫”……“找到线索”……

这几个字,如同在无边黑暗中,骤然点亮了一簇极其微弱的火星!

林尘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中,重新凝聚起一点偏执到近乎疯狂的光芒。

对!暗卫!家族最精锐的暗卫已经去了!他们一定能发现真相!一定能证明他的猜测是对的!父母只是被困住了,绝不是……绝不是……

这个念头,成了他濒临崩溃的精神世界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死死地抓住它,将所有残存的希望、所有不肯熄灭的信念,都寄托在了那支前往陨星废墟的队伍上。仿佛只要暗卫带回的消息不是最坏的那个,他的世界就还有重新拼凑起来的可能。

门外,林萱儿和小蝶的哀求声还在继续。

许久,许久。

房间里传来一声极其轻微、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的响动。紧接着,是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一步一步,挪向门口。

“吱呀——”

一声令人牙酸的轻响,紧闭了整整两天的房门,终于被从里面拉开了一条缝隙。

林尘的身影出现在门后。他脸色苍白得透明,嘴唇干裂起皮,眼窝深陷,整个人瘦脱了形,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唯有那双眼睛,燃烧着一种不正常的光,那是绝望中强行点燃的、脆弱的希望之火。

看到他的样子,林萱儿和小蝶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尘哥哥……”

“少爷……”

林尘的目光有些游离,最终落在小蝶手中那早已冰凉的茶水上。他艰难地伸出手,手指颤抖得厉害,接过了茶杯。

他用干裂的嘴唇,轻轻地碰了碰冰冷的茶水,然后,极其勉强地,吞咽了一小口。

冰凉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微弱的清醒。

他没有看林萱儿,也没有看小蝶,而是缓缓地转过头,望向窗外那已经完全降临的、浓稠如墨的夜色。

他的眼神空洞而偏执,心中只剩下一个如同魔咒般不断回响的念头,支撑着他没有立刻倒下:

“等暗卫回来……一切就会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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