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王的叫声还在耳边回荡，我背靠着铁门滑坐在地。眼前一片黑，什么也看不见，但手里的U盘还在发烫，像是刚从火里捞出来。
我知道他们进来了，就在外面那片废墟里。可我现在不能动，也不能出声。织网者的信号还连在我脑子里，像一根绷到极限的线，随时会断。
刚才那一瞬间，我听见了杨建国的声音——不是真的他，是数据陷阱在装他。它说：“停下吧，再往前你会毁掉一切。”语气和我爸平时说话一模一样，连咳嗽的节奏都对得上。
但我没信。
因为我记得狗王舔张兰芳伤口时，她手臂上的光是怎么亮起来的。那不是程序能算出来的，也不是代码能复制的东西。那是疼过之后还愿意护着别人的感觉。
我深吸一口气，鼻腔里还有点血腥味。闭上眼，把所有防火墙全关了。
“我不懂那么多系统协议，也不懂怎么当英雄。”我在心里说，“但我认识一个会跳广场舞的大妈，她拿战刀护着我们；我认识一个总躲在眼镜后面的女孩，她宁可自己头痛也要看别人的记忆；我还有一条狗队友，它用苹果核串当项链，却比我更知道什么叫活着。”
数据流开始抖。
“我不是来控制你们的。”我继续想，“我是来告诉你们——我还在这儿，我不想丢下任何人。”
织网者忽然安静了。
下一秒，银色的字符从四面八方涌回来，不再是乱码，也不是攻击指令，而是……回应。
一条接一条的信息开始接入，来自不同频率，不同语言，甚至不同的操作习惯。有人用医疗终端上传信号，有人靠老式收音机反向发射，还有一个家伙，居然是通过学校广播站喊了一嗓子，然后把自己的心跳录进去传了出来。
我差点笑出声。
这些人根本不懂什么叫高级连接，但他们都在试。
第一个稳定接入的是个护士，她在非洲某个小诊所里，手里攥着一团发光的纱布。098号“光茧”，正在给发烧的孩子盖被子。她的信号很弱，断断续续，但每一次重新连接，都会多带进来一个人。
接着是西伯利亚的巡线工，穿着厚棉袄，手套都磨破了。他站在高压塔下面，手里握着一根闪着蓝光的扳手。他说他不知道什么组织、什么计划，只知道这玩意儿让他在零下四十度也能挺住不倒。
然后是东京的一个高中生，戴着耳机，在便利店打工。他一边扫商品条形码，一边把神器共鸣频率混进背景音乐里播出去。他说他只是不想让店里那个总偷看他的店长发现异常。
越来越多的点在星图上亮起来。
我没有强迫谁加入，也没设什么权限验证。我只是把我刚才经历的事打包发了出去——包括我在数据迷宫里摔了多少次，有多少次想放弃，最后是怎么靠着想起狗王舔人那一口才撑下来的。
“我不是强者。”我发了这么一段话进去，“我社恐，怕说话，考试前一周就开始失眠。可现在，我得说点什么。因为如果我不说，可能就没人说了。”
沉默了几秒。
然后，一条新消息弹进来：“你说得对，我也怕。”
又一条：“但我们还在。”
再来一条：“连线成功，状态正常。”
全球地图上的光点越连越多，渐渐织成一张网。不是冷冰冰的数据网，是无数个普通人攥着手里的东西，死死不肯松开的痕迹。
信念之网，成了。
我能感觉到它的温度，不烫也不凉，就像冬天把手揣进兜里，摸到一张皱巴巴但一直留着的电影票。
这时候，我才发现自己的手一直在抖。不是害怕，是累的。额头全是汗，衣服贴在背上，呼吸像拉风箱。
但我没敢断开。
因为在网成型的一瞬间，我察觉到了一点异样——东南方向，有一股信号在靠近。它不动声色，没有攻击，也没有试图接入，就像是蹲在暗处的眼睛，正盯着这张刚亮起来的网。
我没动。
我把主通道加密，加了三层动态屏障，又埋了个预警程序。只要那股信号敢往前一步，所有人手里的设备都会震动，不管在哪儿，都能收到提示。
做完这些，我才慢慢退出深层连接。
眼睛睁开的时候，眼前还是黑的，但已经能看见一点点轮廓。水泥块堆成的角落，头顶裂了缝，漏下一小片灰蒙蒙的天。
我坐在这儿，动不了也不想动。U盘还在掌心发烫，表面浮现出一层极淡的蓝色纹路，像蜘蛛网，又像树叶的脉络。
我知道外面还有追兵，知道杨默下落不明，知道周小雅刚才拦住我们时脸上的表情有多沉重。
但现在不一样了。
以前是我们四个加一条狗在跑路，现在，全世界有那么多人，手里攥着各自的“奇怪玩意儿”，也在看着同一个方向。
我抬手抹了把脸，喉咙干得厉害。刚想开口喊人，突然听见头顶传来一声闷响。
像是铁皮被重物压过。
紧接着，地面轻轻震了一下。
我屏住呼吸，抬头看向那条裂缝。
一道影子快速掠过天际，没发出声音，也没留下轨迹，但就在那一瞬，我手中的U盘蓝光猛地闪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
我低头看了眼接口处，那里有一道细小的裂痕，像是被什么东西高温灼烧过。
我把U盘攥紧，没出声。
远处传来脚步声，很轻，应该是张兰芳他们在摸索前进。
我张了张嘴，刚要喊，却发现喉咙太干，只发出一丝气音。
这时，狗王的吠叫再次响起，比刚才短，也更急。
我撑着墙站起来，腿有点软，但还能走。
刚迈出一步，手电筒光柱就照了过来。
张兰芳的身影出现在拐角，手里刀横在胸前，眼神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我身上。
“你还活着？”她说。
“嗯。”我点点头，举起U盘，“网，搭好了。”
她盯着那点蓝光看了两秒，没问是什么，只是把刀往背后一别，伸手拽了我一把。
“走，别瘫这儿。”
我踉跄了一下，跟着她往前走。
周小雅从另一侧冒出来，扶了把眼镜，低声问：“你脸色怎么跟纸一样？”
“没事。”我说，“就是……用了点力气。”
她还想问，沈皓突然插话：“先离开这儿。电磁干扰太强，设备撑不了太久。”
我们五个人——不对，四个加一条狗——沿着窄道往深处走。头顶的铁皮还在响，风吹得电线噼啪作响。
我走在最后，手一直插在口袋里，握着那个发烫的U盘。
蓝光又闪了一下。
这次，我没告诉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