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渊携林青榕回家。
毕竟累了半晌,在车上,林青榕已经昏昏欲睡。
她头轻轻点着,如小鸡啄米一般。
魏渊便换个位置,让她靠在自己怀中,睡得舒服一下。
下车的时候,林青榕已经彻底昏睡过去。
魏渊便横抱着她下车。
小武在门口徘徊,见到他们,便迎了上去。
他满脸焦急,压低了声音,跟魏渊说了什么。
魏渊面色微沉,但还是点了点头,便往里走。
小武跟着他走了一会儿,略有疑惑地问:“三爷,王爷说叫你们去……”
“先送夫人回去,等会儿我自会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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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渊把林青榕送回院中,将她放在床上。
确认她安睡踏实了,这才起身,往王妃的院中走去。
没想到,这里竟然跪了一地的人。
甚至不知发生了何事,昭王还摔了两个茶碗,一个花瓶。
阖府女眷,除了孩童,竟然都被叫来,在这儿听候发落。
魏渊淡然跪下,请安之后,便听到王妃开口。
“老三,你媳妇呢?”
魏渊道:“她今日陪我出去,累了一日,身子还未好全,我叫她回去歇着。有什么事,我来回禀就好。”
王妃叹了口气。
“叫你过来,是有事要问。你媳妇身体到底如何了?还有,有人说,你买通了大夫,不让他透露你媳妇病情,可有此事?”
魏渊淡淡道:“她卧病在床数月,我不过是不愿家中私事,传出去,闹得沸沸扬扬。可就算我不让他透露,但众口难防,如今依旧是人尽皆知。好在人已经醒了,并未给人留下什么把柄……”
他说着,便环视一周,将众人都看了一遍,冷声道:“难不成,还有人想要大肆宣扬?这又是何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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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渊向来性情冷漠,这话又声音森寒。
众人听了,都低下头去。
生怕和这个冷血三爷对上眼后,被他记恨!
王妃叹道:“听说你媳妇身体……哎,张太医也是名声卓绝的老大夫了。我们刚刚叫了他来,他说,你媳妇的确昏迷日久,伤了身体,恐怕以后不能有子嗣……”
四下寂静。
不少人偷偷觑着魏渊,似乎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一些蛛丝马迹。
但魏渊却面不改色,淡然开口:
“张太医已然年老,下的诊断,也做不得准!况且,就算不能有子嗣又如何?天下姓魏的人已经这样多,不缺我这一支!”
此言一出,更是语惊四座!
谁也没想到,一个大男人,竟会说出这种话来!
天下没有不重子嗣的男人!
魏渊这番话,实属大逆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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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昭王气得站起身来,颤抖着手,指着魏渊。
魏渊却昂着头,直视昭王。
“父王,如今天下之人,皆在观望涿郡!九州万民,都在等着父王的决策!父王把精力花在这些后宅琐事,不觉得有些荒谬吗?
我如今每日所思所想,皆无关子嗣。若是将来我们夫妻二人,能有一男半女,当然是好事。
若是没有,那就从魏氏旁支,过继一子,这也不是难事!到时候,我家中妻贤子孝,定然不会让父王为我们耗神。
京中又有书信传来,儿子本来准备今日面呈父王。但若父王今日定要在子嗣上,要个说法,那京中消息,便先搁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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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番话说的,看似恭敬,但又有几分明晃晃的胁迫。
甚至,还有几分拉踩。
魏沨忍不住回头看他,眉眼皆是不信。
他压根不信,这是魏渊的真心话!
不过是为了讨父王欢心罢了!
这个老三,真是奸诈!
昭王虽然听出不对味儿,但心中当然更重视京中来信。
于是,拍了下桌子,坐下评判。
他指着沈侧妃,怒道:“以后,你不许再去老二院中,再插手他们的事情,你就回你娘家去!”
沈侧妃哭着说道:“王爷,子嗣问题,如何不重要呢?您这般偏心,恐怕受委屈的,还是沨儿啊……”
魏沨趴在地上半日,终于抬起脑袋。
“我不觉委屈!我与三弟一样,心思都放在父王的大事之上!母妃以后莫要再提这些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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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侧妃还要说什么,王妃却在一旁提议道:“沈妹妹若是实在闲着无事,也可和我一样,为王爷抄经祈福。待明年过年,再向法华寺祭祀太祖之时,便可呈上。”
沈侧妃急着辩解,昭王却道:“你不必再说,从即日起,你就在你院中,闭门思过,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昭王断了官司之后,便带着儿子们,回宁晖堂,商讨大事。
只留下一地鸡毛。
沈侧妃骂骂咧咧的回自己院中。
程芳菲被丫鬟搀扶着,远远看着魏渊他们的背影,竟突然长叹一声:
“她林青榕凭什么就这般命好呢……”
众人都离开之后。
王妃终于捏着额角,有些头疼。
嬷嬷却道:“王妃这还有何烦恼?本来还在担忧,三爷功绩赫赫,若是真盖过世子,恐怕将来生出变故。但如今三夫人身体有恙,不能生育,这不是……好事吗?”
“休得胡言!”王妃一声厉喝,嬷嬷赶紧噤声。
王妃叹了口气:“这些也担忧也都是多余……王爷所谋着大,将来能不能成,还未可知。自古成王败寇,若是能成,自然是好事。若是不能成,恐怕将来,谁盖过谁,都没有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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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中这一通大闹,林青榕并不知道。
她反而睡了个好觉。
醒来之后,已经接近晌午。
这段日子吃好喝好,又连连被魏渊强行禁欲,于是,很久没有睡到这时候了。
醒来之后,本来要唤樱桃进来。
却听到她们在门外的哭声。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夫人会不能生育?我不信!夫人还这么年轻,一定能治好的,石榴,你说,是不是!”
“当初夫人昏迷时,做的诊断,或许,也不可信。不过,三爷好歹瞒了那么久!二夫人竟然把这事抖了出来,真是可恶!”
“我们又没得罪二夫人,她与二爷吵架,为何要攀扯我们?夫人身体如此,又人尽皆知,恐怕以后在府里的日子,会难过了……”
“无妨,如今夫人产业颇丰,听说还想造一艘大船,将来行至海外!若是王府待不住,我便陪着夫人出海!”
“呸呸呸,不要胡说!三爷还在呢,怎么就待不住了?还好有三爷!他早就知道,夫人这身体,不能生育子嗣,但还是对夫人这样好!可见,三爷是一颗真心都在夫人身上!只要三爷不变心,夫人就还有指靠……”
“三爷叮嘱我们,不要跟夫人说漏了嘴!你快把眼睛擦干了,莫要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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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青榕静静听着,没有说话。
她低下头,捂着肚子,突然心中生出一种异样来。
她还未想过子嗣之事。
只有和魏渊在渝关之时,随口说了一句约定,吓唬他。
若是他不回来,就去找别人生孩子。
林青榕轻叹一声:“没想到啊,竟然跟谁都生不了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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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魏渊回府后。
林青榕便拉着他,百般痴缠。
魏渊还在犹豫,毕竟身体重要,要不要这么纵着她。
林青榕却道:“不日你就要率军南下,什么时候回来,可说不定!若你想要子嗣,就在这几日,你还不努力,以后若是没有子嗣,都是你的过错!”
魏渊淡然一笑:“好,是我之过。”
话虽这么说,但魏渊却也不再多虑,竟跟着她放纵至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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骤雨初歇,林青榕趴在他胸前,暗自垂泪。
魏渊摸着她的长发,温声安抚:“虽然叫我领兵,但并不一定真的会两军对垒。此等大事,若是真要大动兵戈的时候,恐怕真的就天下大乱了。你不必担心……”
“谁担心你!”
林青榕深知,魏渊此举,定能马到成功,大端朝会成功改换门庭。
因为,这都是原着有的内容。
当然,也是她经历过的其中一世轮回。
但此刻,她伤感的竟是别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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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渊扳着她的脸,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你不担心,那哭什么?”
林青榕呆呆地看着他。
“我也不知道,就是……有一件事,你觉得不重要,就好像,一根簪子,虽然我兴趣不大,有也好,没有也好。但有一天,突然有一个人,告诉我,我永远不会有那根簪子。我还是会有些心里不舒服……”
她低下头,神思怅然:“我想不想要,是一回事。彻底不让我要,那是另一回事……算了,你也不懂……”
她翻身过去,用被子蒙住头,想要一梦忘忧。
但魏渊却把她重新扳回来,郑重其事道:
“这世上,没谁不让你有簪子。你想要,那咱们就尽力去要。要不到,那是另一回事。
我此生不信所有人的话,亦不信天命,只相信,事在人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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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渊摸着林青榕的脸,轻笑道:“况且,这世间所有簪子,与我而言,都无甚趣味。但若是能与夫人一道,将金银打磨成器,就算最后得不到什么簪子,我亦觉着这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林青榕愣在那里,片刻后,竟失笑道:
“你这呆子!教我如何不……”
她没有再说下去。
但心中想的是:魏渊此人,叫她如何不心动?
她轮回数次,活了几世,竟然在这种事情上执着!
竟还没有看破……
世间诸事,若是求果,则永难得果。
若是图过程,那一生路漫漫,沿途之景,皆是所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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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很快。
老皇帝的身体,每况愈下。
这一月,京城和涿郡之间,每日都有数封书信,接连不断。
终于在一个风雨交加之夜,皇帝拖了许久的病体,终于撑不下去,于当夜子时驾崩!
但是翻遍整个皇城,都找不到任何圣旨遗诏。
大皇子在御林军的簇拥之下,登上了皇位,并且昭告天下,二皇子有弑父之嫌。
当御林军去抓捕二皇子之时,二皇子竟在九城兵马司的帮助之下,逃离京师。
众人皆知,九城兵马司,是长公主门下。
但当大皇子的太监,去长公主府上宣旨之时。
长公主却闭门谢客,对外称病,足不出户,并不准备进宫面见新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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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皇登基三日后,下达诏书。
尊长公主为圣尊大长公主,并且其女长乐郡主,也封为公主,并且所封食邑,可千秋万代,传给后人。
长公主马上进宫,恭祝新皇登基。
除此之外,京中三分之一的官员,也跟着倒向新皇。
二皇子下落不明。
但当夜一把大火,把二皇子的宅邸,烧了个干净。
于是,新皇对外说,二皇子已经死在混乱之中。
但没过几日,江东竟出现一支义军,打着二皇子的旗号,一路向京城开进。
其态势迅猛,让新皇措手不及。
只因当初京畿周围的府县衙门,皆是二皇子的门生旧部。
他们也不做抵抗,任由这支义军,一路畅通,几乎快要打到京师。
无兵可用,眼看就要城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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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朝中有人进言。
“如今,若想抵抗这支叛军,最好叫靖北军入京勤王!靖北军在北境多年,与狄人多有摩擦!数月前还将渝关收回,可见其兵马骁勇善战!”
也有人反对。
“靖北军毕竟不听京中调遣,若是贸然让他们入京,勤王之后,尾大不掉,又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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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争论的时候,魏渊已经收拾行囊,准备带着靖北军先锋军南下了!
他们打出的旗号,是“清君侧”。
临行前,林青榕为他收拾了不少包袱。
魏渊笑着看她,竟把平日里自己舍不得吃的吃食,也塞到包袱里,暗暗摇头。
“给我这些做甚?我又不喜甜食……”
“你懂什么?行军劳顿之时,吃些甜的,能生津补气,让你不至于饿得心慌!”
“粮草充足,怎会饿得心慌?”魏渊握住她的手,轻笑:“你莫要担忧,时辰不多了,我们还是抓紧,做些别的……”
“做什么?”
魏渊拉着她上床。
“当然是为了不让夫人今后的日子,过于清苦,索性今日多来几次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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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林青榕送魏渊出门。
这次,不止是送出西华门,而是一路送到了涿州城外。
林青榕站在马车前,拿出一个荷包来。
那荷包当初被孟六抢去.
但后来两人去采石场的路上,孟六为了稳她心神,又将这荷包还了回来。
但是上面的绳结,已经断掉。
林青榕便将那一块全都剪掉,想着再做一个,送给魏渊。
但她实在在这上头没有天赋,无能为力。
因此,只能把有些破烂的荷包,洗过之后,重新送出。
“你速战速决,若能早归,我就再绣一个给你。若是不能,我就,我就……”
她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魏渊却道:“为夫心中惦记夫人,定然早归。”
他利落上马,率军南行。
不住回头,就见林青榕依旧站在城门口,朝着他挥手。
直到渐行渐远,再也看不到人影。
魏渊才回头,轻嗅着荷包上的香气,十分熟悉。
打开,果然里头是她的一缕发丝。
魏渊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有人送别,并惦念着他,他如何不速战速决,尽早回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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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军彻底离了涿郡,林青榕这才长叹一声,转身准备上车。
刚走几步,竟一阵晕厥,几乎站立不稳。
两丫鬟赶紧扶住她,“夫人,这是怎么了?要不要请大夫来瞧瞧?”
林青榕摇了摇头,上车后,捏着自己的手腕,探了一会儿脉搏。
她先是惊讶,有些不可置信。
接着,又觉得好笑,竟连连摇头。
最后,竟长叹一声:“这来的可真是时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