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还在通道尽头烧着,浓烟从破墙里钻进实验室。空气里有金属烧化的味道和一种刺鼻的液体味,呼吸起来很难受。雷煌站在护盾边上,右臂的电光闪了一下就灭了——那是他体内最后一点能量。电流断了以后,整条手臂像没了骨头一样沉。
他没倒下,左手撑住实验台,手指用力到发白,指甲缝里渗出血,混着冷却液滴在地上,发出“滋”的一声。他的机械眼显示:体温39.7c,神经负荷91%,右肩断了,脊椎也有裂痕。身体已经撑不住了,但他不能停。只要他还站着,防线就不会彻底垮。
艾德琳靠在墙边,脖子上的项圈烧黑脱落,露出一圈深褐色的伤疤,伤口结了痂,边缘有点翻起。她慢慢拔出后颈的导管,每拉一下都有电流在皮肤下游走,肌肉跟着抽动。终端屏幕闪了几下,最后停在“数据封存完成”上,绿色的对勾慢慢出现。
她呼吸很轻,几乎听不见,但眼睛一直盯着那个悬浮的黑盒。它通体漆黑,没有接口也没有纹路,却能感觉到一种低低的震动,好像里面有什么东西在跳。
凯莉斯闭着眼,右耳流下的血顺着脖子流到肩膀,混进水晶翅的碎片里,凝成紫红色的结晶。那些曾经让她瞬移的生物合金翅现在只剩几片插在背上,每次心跳都带来剧痛。她没擦血,只是小声说:“三分钟内……没有新的威胁。”声音很轻,像风吹过废墟。
但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安静。
雷煌用机械眼看了一圈,热源信号都没了。地上躺着几具尸体,装备破烂,防爆服被高温撕开,露出烧焦的身体。他们胸口都有同一个符号——灰蓝色的螺旋三角,和骨管上的图案一样。这不是军队的标志,也不是任何已知组织的标记,而是更古老、更隐秘的存在用的,代表“献祭”和“回收”。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心还有被电流烧过的痕迹,皮肉翻卷处能看到金属骨骼的断口。他曾用这只手启动禁器,也用它杀过人。现在这只手却在抖,像一片快烧完的叶子。
“他们知道我们在这。”凯莉斯睁开眼,瞳孔是银白色的,“信号泄露了。不只是位置,还有文物的状态。”
雷煌看着她,没说话。他知道这意味着对方不仅知道了坐标,还捕捉到了黑盒释放的频率。那种频率只有在特定情况下才会激活,比如靠近同类物品,或者……当有人情绪剧烈波动时。
刚才,艾德琳第一次碰黑盒的时候,频率冲破了屏蔽层。
艾德琳点头,在控制台上敲了几下,动作熟练。“最后一次通讯被截获,对方用了反向追踪。坐标已经暴露。”她说完,指尖一顿,屏幕上跳出一段加密日志,“而且……他们破解了三级权限密钥。我的身份代码已被列入清除名单。”
雷煌一拳砸在地上,拳头穿过松动的合金板,地下金属网嗡鸣起来,一幅基地的立体图浮现在空中。东区完全塌了,能源中枢关闭,反应堆开始倒计时;通风系统只剩两条路,其中一条正被高温气体倒灌;护盾能量只剩12%,冷却液正在泄漏,不断腐蚀支撑柱。
“这里撑不过十二小时。”他说,声音很低。
“转移?”艾德琳问,目光落在黑盒上。
“必须走。”雷煌盯着黑盒,“但他们不会让我们轻易离开。”
凯莉斯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她抬起手,碰到雷煌的手背。一瞬间,两人的意识连在一起,记忆像潮水涌来。画面闪过——一颗灰蓝色的星球,大气稀薄,荒漠中央有一座破损的穹顶建筑,外壳布满裂缝,但内部仍有微弱的能量反应,规律得像心跳。
“那里……可以藏。”她说完松开手,身体晃了一下,嘴角流出一丝血。灵魂绑定很耗命,对她这种快要崩溃的身体来说更是致命。
艾德琳看着她,皱眉:“你能确定?”
“不能。”凯莉斯摇头,声音弱但坚定,“但我看到它没被标记,也没人进去过。至少现在是空的。而且……它的结构频率,和黑盒有共振。”
雷煌沉默片刻,看向地图,又看向黑盒,最后环视这个实验室。他曾在这里找到第一块碑文,破译出“第七调·启程之印”的意思;也曾在这里决定打破命运契约,拒绝成为被收割的灵魂。但现在,这里只剩下废墟和死亡。
“那就去那里。”
艾德琳压低声音:“路上怎么办?他们既然锁定了坐标,一定会埋伏。不管是天上还是地下,都会被监控。”
“所以不能走常规路线。”雷煌走到黑盒前,把手贴上去,感受到一股冰冷而古老的震动,“也不能带太多东西。只带核心资料和文物。”
“为什么不毁掉?”艾德琳突然问,语气平静但带着质问,“这些研究一旦落入他们手里,后果我们控制不了。也许最安全的方式,是让它消失。”
雷煌转头看她,机械眼中红光一闪。
她直视着他,不退让:“我知道你想保存真相。但真相如果引来杀身之祸,害死更多人呢?你愿意承担吗?”
雷煌没回答。他蹲下,打开禁器盒的外层封印,三层力场依次解除,伴随着低沉的音节。一道微光升起,符文在空中旋转,组成一个星图。他伸手取出一块刻满纹路的金属片,正面写着“第七调·启程之印”,背面是一串看不懂的星轨坐标。
“这不是武器。”他说,声音低但清楚,“也不是毁灭的钥匙。它是记录。记录一个被抹去的时代,记录人类怎么变成祭品,记录那些神怎么吃掉信徒的灵魂。”
他把金属片递给艾德琳,目光穿透她的眼睛:“你曾是审判官。你说,真相该不该存在?”
艾德琳接过,手指划过符文边缘。她动作停了一下,好像想起了什么。她曾穿黑袍,在高堂之上宣判异端者的命运;她曾亲手关闭一座城市的意识网络,让十万人陷入永恒沉眠。那时她相信秩序高于一切。
但现在她知道错了。
“我曾经相信教条。”她说,声音像梦话,“但现在我知道,有些真相比信仰更重要。”
她把金属片放进包里,拉紧拉链,动作果断。
凯莉斯站起来,扶着墙走到终端前。她输入一组代码,激活量子共振频段。屏幕上出现波形图,和黑盒内部频率一致。她开始调整参数,把独特信号伪装成普通磁场波动——就像把钻石藏进碎石堆。
“我可以骗过扫描系统。”她说,“最多六小时。”
“够了。”雷煌说,“六小时内,我们必须进入跃迁航道,并脱离主星引力圈。”
艾德琳拆解终端模块,把关键组件装进防磁箱。她顺手把脉冲刀插回腰间,检查弹药。还剩两格。她咬牙卸下背包中最重的干扰装置,留下它作为诱饵。
“我会用最高权限信道发送摘要。”她说,“不说位置,不说文物,只报发现‘归途计划’残迹。如果有人回应,可能是盟友。”
“也可能是陷阱。”雷煌说,眼神冷。
“我知道。”艾德琳抬头,苦笑一下,“但我们不能一直孤立。沉默太久,连回声都会忘记。”
雷煌点头:“发完就断链。不留痕迹。”
凯莉斯忽然按住太阳穴。她的右眼又在流血,血顺着脸颊滑下,滴在键盘上,溅起小火花。但她没停。她在键盘上快速敲下一串指令,启动灵魂绑定协议——这是只有血脉相连或深度同步才能用的技术,非常危险,失败率很高。
一道低频信号从她体内发出,与雷煌的基因频率共振,空气中泛起看不见的涟漪。
屏幕上跳出一行字:【绑定确认 · 量子级同步启用】
“以后你做什么,我都能感知。”她说,声音弱但带着笑,“哪怕相隔很远。”
雷煌看她一眼,眼神复杂:“危险。”
“我已经这样了。”她笑了笑,苍白但明亮,“再坏也不过如此。至少这一次,我不想再错过你们的脚步。”
艾德琳合上最后一个箱子,站起身。防磁箱发出轻微的锁定声。她背上行囊,金属扣“咔”地咬合。
“东西准备好了。我们可以走了。”
雷煌最后看了一眼实验室。墙上全是弹痕,地板裂开,护盾发生器冒黑烟,控制台灯光忽明忽暗,像快停的心跳。他曾在这里熬三天不睡,只为破译一段古文;也曾抱着重伤的凯莉斯,听着她的意识一点点消失又回来。
但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他走到黑盒前,双手把它提起。盒子很轻,不像藏着整个文明的秘密,却压得他肩膀下沉,像扛起了千年的罪。他把黑盒交给艾德琳,然后从墙上取下一块金属板,上面刻着完整的“启程之印”符文——那是通往下一个节点的钥匙。
“带走这个。”他说,“它是钥匙的一部分。”
三人站在一起,背着沉重的包,满身伤痕,衣服沾着血和灰。但他们的眼神依旧锋利,像没灭的火种。
雷煌最后看了眼控制台,那里的灯还在闪,一下,又一下,像是告别。
“走。”他说。
他们走向b7通道,脚步踩在碎地上,回声在走廊里荡开。那里有一辆旧运输车,履带生锈,引擎盖有修补痕迹,但它还能发动——这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雷煌走在前面,右手搭在枪上,电流在他指尖闪动。艾德琳抱着黑盒,脚步稳,眼睛警惕地看着四周。凯莉斯走在最后,回头望了一眼实验室。
门框开始扭曲,高温让金属变软,墙壁缓缓塌陷,火焰吞噬最后的证据。突然,远处传来引擎声,低沉整齐,像大地深处的鼓点。
雷煌停下。
“不是我们的车。”艾德琳说,声音紧绷。
“也不是刚才的敌人。”凯莉斯闭眼感应,额头冒汗,“新信号……更强,更冷。他们不是来追捕的……是来回收的。”
雷煌抬头,机械眼切换远距模式,红外视野穿过浓烟。三百米外,三台重型战车穿过废墟,履带碾碎残骸,炮口充能,泛起幽蓝光芒。没有标志,没有呼号。
但每辆车顶部,都刻着一只竖瞳的眼睛——狭长冷漠,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注视。
“他们来了。”凯莉斯小声说。
雷煌握紧枪,电流从手臂窜起,照亮他的脸。他回头看了一眼同伴,目光一个个扫过她们的脸。
然后,他低声说:
“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