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诚这一觉睡得异常深沉。
没有噩梦,没有惊醒,只有药力带来的暖意在四肢百骸流淌,驱散了连日来的疲惫和疼痛。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窗外已是漆黑一片,只有远处城市的灯火在天际线勾勒出模糊的光带。
房间里一片寂静。
他动了动,右腕依旧有些酸胀,但那种尖锐的刺痛感已经大大缓解。
他坐起身,没有开灯,在黑暗中静静坐了一会儿。
感受着身体久违的松弛感,以及……心中那片依旧滚烫的余温。
那碗苦涩汤药的滋味仿佛还留在舌尖。
混合着主人那句“违抗命令”的、不容置疑的关切。
他起身,动作轻缓地活动了一下手腕,感觉比之前灵活了许多。
饥饿感后知后觉地涌了上来。他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多。
主人应该已经用过晚餐了。
他没有立刻去厨房找吃的,而是先走到书桌前,看了一眼那台依旧处于休眠状态的笔记本电脑。
屏幕是暗的,里面存储着可能关乎主人安全的线索。
主人的命令是不准他再出现在她面前“忙碌”,但没有明确禁止他……在私下里继续。
理智告诉他,他应该继续分析。
但情感上,那个端着药碗、强忍着苦涩一饮而尽的自己。
以及主人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眸,让他第一次对“服从”产生了迟疑。
最终,他没有打开电脑。只是将它妥善地收进了抽屉。
今晚,他选择彻底遵从她的“命令”,休息。
他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来到厨房。
厨房收拾得干干净净,灶台上却特意留了一盏小灯。
保温锅里温着清淡的鸡丝粥和小菜,旁边贴着一张便签,是刘阿姨的字迹:“叶小姐吩咐留的。”
又是她的吩咐。
古诚看着那锅温热的粥,心中那片暖流再次汹涌澎湃。
他沉默地盛了一碗,坐在厨房角落的小餐桌旁,慢慢地吃着。
粥的温度刚好,味道清淡适口,很好地抚慰了他空乏的胃。
整个别墅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他知道,主人就在楼上。或许在书房,或许已经在卧室休息。
他们之间,只隔着一层楼板,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
又似乎……从未如此刻这般,被一种无形的、温暖的纽带悄然连接。
吃完粥,他仔细地清洗了碗筷,将厨房恢复原状,然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没有再试图工作,只是简单地洗漱,然后重新躺回了床上。
这一次,他没有立刻睡着。他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听着窗外细微的风声。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放着这几日发生的点点滴滴。
从他失控的反问,到她冰冷的疏离;
从她刻意的刁难,到不着痕迹的体谅;
从她严厉的命令,到那碗滚烫的汤药……
一切都像是一场无声的角力,而在这场角力中,他固守的堡垒正在一点点被瓦解。
不是因为强势的攻击,而是因为那些他无法抗拒的、冰层之下涌动的暖流。
他不知道这是好是坏。只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与此同时,二楼主卧。
叶鸾祎也并未入睡。她靠在床头,手里拿着一本商业杂志,却许久没有翻动一页。
她的目光不时飘向房门,仿佛在期待什么,又像是在警惕什么。
刘阿姨已经向她汇报过,古诚喝了药,也吃了留的夜宵。
这让她心中稍安。但那种想要知道他此刻在做什么、手腕是否真的好些了的冲动,依旧挥之不去。
她发现自己变得很奇怪。
会因为他一个细微的表情而心神不宁,会因为他可能的伤痛而暗自焦灼。
甚至会因为他可能的“违抗命令”而隐隐期待。
期待看到他更多真实的情绪,哪怕是不完美的。
这种陌生的牵绊感,让她感到些许不安,却又……无法割舍。
她放下杂志,关掉床头灯,躺了下来。
黑暗中,感官变得格外敏锐。
她能听到别墅里极其细微的、属于另一个人的存在感。
或许是他起身去厨房的轻微脚步声,或许是水流声,或许……只是她的想象。
这种感知,让她觉得这个偌大冰冷的房子,似乎不再那么空旷了。
这一夜,两人在不同的房间里,怀着各自复杂难言的心事,在夜色与晨光交替之间,辗转反侧。
当第二天的晨光再次透过窗帘时,叶鸾祎比平时醒得稍晚一些。
她下楼时,心中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
古诚已经等在餐厅。
他换回了笔挺的制服,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
脸色虽然依旧有些苍白,但比起昨日已经好了许多,眼底的倦意也消散了大半。
最重要的是,他整个人的气息不再像前几日那样冰冷紧绷。
虽然依旧恭敬,却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温顺与平和。
“主人,早安。”他微微躬身,声音平稳,却不再带着刻意的疏离。
叶鸾祎的目光在他脸上和右手腕处迅速扫过,心中微微一动。
“早!”她应了一声,在主位坐下。
早餐依旧是清淡养胃的粥品。
古诚为她布菜时,动作流畅自然,右手的使用看起来也自然了许多。
虽然依旧能看出些许小心,但不再有明显的僵硬感。
“今天感觉怎么样?”叶鸾祎拿起勺子,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目光却没有看他,仿佛只是随口关心下属的身体状况。
古诚布菜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如常,垂眸回答:“好多了,谢谢主人的药!”
他没有再硬撑,坦然承认了药物的效果,也间接回应了她的关心。
叶鸾祎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平静。
“嗯!”她应了一声,开始用餐。
早餐的气氛,是连日来从未有过的平和与……自然。
没有冰冷的对峙,没有刻意的试探,也没有令人窒息的沉默。
只有碗勺轻微的碰撞声,和窗外鸟儿清脆的鸣叫。
阳光透过餐厅的落地窗,洒满一室金黄。
叶鸾祎知道,那碗药治愈的或许不只是他手腕的瘀伤。
更重要的,是打破了横亘在他们之间那层坚硬的、名为“规矩”和“界限”的薄冰。
冰层已然开裂,暖流奔涌而出。
至于这暖流将引向何方,她和他,似乎都在小心翼翼地、带着一丝茫然的期待,共同等待着答案的浮现。
晨光正好,一切都仿佛充满了新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