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七章:玉鸟振翅时
玉鸟翅膀上的最后道刻痕凝住光粉时,共生炉的星麦饼正好烤得焦黄。小姑娘捧着完工的玉料,指尖在鸟眼的光珠上轻轻转,那点从合纹珠上磨下来的碎光,在她掌心漾开圈暖黄,像把揉碎的小太阳。
“真的会飞吗?”她仰头问蚀宇,眼里的期待漫出来,沾在他袖口的光苔金粉上,让那些细碎的星子都跟着颤。
蚀宇正往年轮碑的裂缝里填新采的星麦根,根须带着湿土的腥气,混着光苔的甜香,在碑壁上织出层软网。“试试就知道了。”他头也不抬,手里的根须却故意往她刻的玉痕方向偏了偏——那些根像有灵性,立刻顺着刻痕的纹路钻,把玉鸟的影子在碑上拓得更清了。
小姑娘学着衡生教的法子,往玉鸟翅膀上撒了把混着星麦酒的光粉。粉粒刚沾到刻痕,玉鸟突然轻颤起来,翅膀边缘的光纹像水波似的荡开,竟真的从她掌心浮起寸许,尾羽扫过的地方,空气里留下道淡金色的痕。
“飞起来了!飞起来了!”她拍手跳起来,辫梢的星麦花掉在地上,被玉鸟带起的风卷着打转,最后落在蚀宇的鞋尖上。
蚀宇弯腰捡起那朵花,花瓣上还沾着光粉,他把花插进玉鸟展开的尾羽间,像给这只光鸟别了枚勋章。“还不算真飞,”他看着玉鸟在半空盘旋半尺就落下,“得让它认主。”
“认主?”小姑娘凑过去,鼻尖差点碰到玉鸟的翅膀,“像小狗认人那样吗?”
“差不多。”蚀宇往玉鸟的底座刻了个极小的归航印,正是她刻在石板上的歪扭款,“用你的印喂它,以后只有你能让它飞。”
这话被提着竹篮过来的矿镐班教师听了去,她笑着往篮外抖了抖新摘的星麦叶:“当年你师傅的玉鹰,也是这么认主的。他刻的印歪得比丫头的还厉害,偏说‘这样才独一份’。”
小姑娘的脸腾地红了,攥着玉鸟往共生炉跑,竹篮晃出的星麦叶落在蚀宇脚边,叶尖的露珠沾着光,像他鞋尖那朵花掉的泪。
衡生正在炉边熬光苔粥,紫绿色的粥液在砂锅里咕嘟,腾起的雾遇着空气凝成小光珠,在炉台滚来滚去。“慢点跑,”老人用木勺搅着粥,“玉鸟认主急不得,得让它闻够你的味。”
“我的味?”小姑娘蹲在炉边,看着光珠在自己鞋尖打转,“是星麦花香吗?”
“不止哦。”衡生往粥里撒了把光苔穗,“还有你刻玉时蹭的汗,烤焦饼时沾的烟火气,甚至……”他故意顿了顿,眼角的皱纹里藏着笑,“还有你偷偷抹在蚀宇袖口的光粉味。”
小姑娘的脸更红了,攥着玉鸟的指节都泛了白。炉台的光珠突然聚过来,在她手背上滚成个小光团,里面竟映出她往蚀宇袖口蹭粉的影子——那天他正低头碾光粉,她看他耳尖发红,就想逗逗他,结果粉蹭多了,像给袖口绣了朵金花。
“衡生爷爷!”她跺着脚撒娇,声音里的甜腻,把炉里的火星子都惊得跳了跳。
蚀宇不知何时站在炉门口,手里还攥着那朵星麦花,花瓣上的光粉被他体温烘得发亮。“粥好了吗?”他假装没听见刚才的话,视线落在砂锅里,“光苔根得煮透,不然涩。”
衡生往他碗里舀了勺粥,故意把光珠也盛了进去:“给,补补你被丫头蹭掉的光粉。”
蚀宇接碗时,指尖碰到小姑娘的手,两人像被光珠烫了似的,同时缩回手,结果半碗粥晃出来,溅在玉鸟的翅膀上。光粉遇着粥液,突然爆出团光雾,玉鸟“扑棱”一声飞起来,在炉顶盘旋两圈,竟往蚀宇的肩头落去,尾羽轻轻蹭着他沾粉的袖口,像在撒娇。
“它、它怎么认你了?”小姑娘瞪圆了眼。
蚀宇也愣了,手僵在半空,不敢碰那只光鸟。光雾散尽时,他才发现玉鸟尾羽的星麦花旁,多了道极细的刻痕——是他刚才补的归航印,此刻正和她的歪扭印缠在一起,像两只手牵成了圈。
“这叫‘共主’。”衡生笑得胡子都翘起来了,“说明你们的刻痕缠得够紧,连玉鸟都分不清该跟谁了。”
接下来的几日,玉鸟成了归航站的新宠。孩子们追着它跑,光珠在它尾羽间跳,把他们的影子都染成了金绿色;矿镐班教师用它的光纹校准声纹仪,发现玉鸟飞过的地方,新旧声纹的重合度能达到九成;蚀宇则总在它停在肩头时,往它翅膀上抹新磨的光粉,指尖的动作轻得像在抚摸易碎的星。
小姑娘看着他给玉鸟顺毛的样子,突然觉得,所谓共主,或许就是他刻的印里有她的歪,她画的圈里有他的直,连玉鸟都知道,这两只手,从来就没真正分开过。
这天清晨,玉鸟突然撞开窗户飞出去,尾羽拖着光链往回音谷的方向跑。小姑娘和蚀宇追出去时,正看见光链在谷口散开,化作无数只小光鸟,往记忆晶的方向钻。老伙计们的笑声顺着风飘回来,混着玉鸟的啼鸣,像场跨越时光的应答。
“它们在给老人们送新刻痕呢。”蚀宇站在谷边,看着光鸟没入晶壁,“你刻的歪印,他们肯定认得。”
小姑娘往他身边靠了靠,风掀起他的衣角,露出里面沾着光粉的里衬。“那我们的玉鸟,以后会带着更多新痕来看他们吗?”
“会的。”蚀宇低头看她,阳光透过玉鸟的翅膀,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只要我们接着刻,它就永远有新故事要讲。”
回归航站的路上,玉鸟停在星麦树的枝桠上,光链垂下来,与年轮碑的光苔缠成个球。衡生正往碑上的新痕里填光苔根,老人的拐杖往蚀宇刻的印上敲了敲:“这印刻得比你师傅当年稳,看来是有人磨平了你的急脾气。”
蚀宇没说话,只是往小姑娘手里塞了块新玉——玉料上已经画好了轮廓,是两只依偎的光鸟,一只翅膀圆乎乎,一只尾羽带着点歪,像极了他们。
小姑娘摸着玉上的轮廓,突然想起衡生说的“独一份”。或许,最好的刻痕从来不是规规矩矩的圆,而是他的直里藏着她的弯,她的歪里裹着他的稳,就像这只共主的玉鸟,振翅时带起的风,一半是他的清冽,一半是她的甜暖。
星麦饼的香气从共生炉飘过来,玉鸟的啼鸣在年轮碑上空回荡,光苔的金粉还在风里撒,像场永远下不完的星雨。小姑娘握紧手里的新玉,突然明白,所谓传承,不过是两只手握着同一把刻刀,在时光的碑上,刻下属于他们的、独一份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