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帘洞深处，并非全然黑暗。
多年灵气浸润，某些岩壁上附着了一层淡淡的萤石微光，幽蓝如星屑，勉强照亮一方天地。
空气潮湿冰冷，弥漫着千年石髓与灵泉交织的独特气息，吸入口鼻，带着刺骨的凉意。
孙悟空寻了一处最为干燥开阔的平台，盘膝坐下。
身下岩石冰冷坚硬的触感透过皮毛清晰传来，让他沸腾的心绪稍稍沉淀。
瀑布的轰鸣在这里化为沉闷持续的背景音，反而衬得此地愈发寂静，静得能听见自己血液在血管中奔流的细微声响，能听见心脏每一次搏动带动胸腔的震动。
他闭上眼，试图摒弃杂念，依照前世记忆，运转那最为熟悉的《大品天仙诀》。
功法甫一催动，体内那地仙顶峰的法力便如同溪流般，沿着既定的、早已烙印成本能的经脉路线开始流转。
周天循环，引动外界灵气，丝丝缕缕纳入己身。
过程顺畅，并无滞涩。
若在前世，他只会觉得修为正在稳步提升，甚至会有些自得于此功法的玄妙。
但此刻，在那逆天悟性带来的超凡感知下，这原本“顺畅”的运转，却变得……惨不忍睹！
【灵气摄入效率：低下。七成灵气于毛孔开合间溢散，仅三成入体。】
【经脉路线：冗余。三处主要经脉迂回 多余，增加运转时长，平耗法力。手太阴肺经第三节、足阳明胃经第五节……共九处节点存在天然狭窄，灵气流过速率下降百分之十五。】
【能量转化：粗糙。引入灵气淬炼为自身法力的过程中，灵气质性损耗高达四成，杂质沉淀，日积月累将阻塞细微脉络。】
【周天循环：存在十三处微小顿挫，影响法力圆融贯通，瓶颈隐患埋藏于此。】
冰冷客观的信息，如同最严苛的工匠在审视一件粗制滥造的器物，将《大品天仙诀》运行中的无数瑕疵、浪费、隐患，事无巨细地罗列出来，精准地标注出位置、程度和影响。
孙悟空甚至能“看”到那些溢散的灵气光点如何从自己体表无奈地飘走；能“看”到法力在狭窄节点处如何艰难挤过，激起细微的能量乱流；能“看”到那些未被充分炼化的灵气杂质，如同尘埃般沉淀在经脉壁垒之上。
这……这就是俺老孙仗之成仙得道，大闹天宫的根基？
简直漏洞百出！千疮百孔！
一股荒谬感涌上心头。
前世自诩天赋异禀，修行神速，原来不过是坐拥宝山而不自知，浪费了十成九的天赋！
若早能如此洞察，何至于后来被轻易拿捏？
他不信邪，心念一转，改为催动《七十二变》神通。
意识集中，法力流转，依照变化之道勾勒形体……
【变化启动：能量模拟架构粗糙，形似而神非。破绽生成：三百六十处。】
【重点破绽：腋下三寸，能量流转断续；尾椎末端，形态恒定不稳；耳后风池，气息模拟无法覆盖……】
【根源：对变化目标本质结构理解不足，法力模拟精度低下，神魂同步率欠缺。】
脑海中瞬间浮现出自己若是变化后的形态——或许外表一般无二，但内在能量流动处处是窟窿，在真正的高明眼中有如黑夜明灯，一览无遗！
难怪前世杨戬那厮的哮天犬能轻易识破！
再试《筋斗云》！
【空间节点计算：基于模糊感知，跳跃坐标存在偏差。极限速度下，偏差累积，额外耗损法力百分之二十，且增加撞入空间乱流风险。】
【护身罡气：分布不均，集中于正面，后方及下方防御薄弱。】
【加速过程：法力爆发技巧粗糙，产生剧烈音爆，未能有效利用空间波纹进行无声潜行。】
一连串的检验下来，孙悟空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又一点点灼热起来。
沉的是前世的自傲被击得粉碎，原来自己一身神通竟是如此不堪入目。
热的是，这逆天悟性，当真可怕！
简直是将天地万法都掰开了、揉碎了，将最本质、最核心的规则直接呈现在他眼前！
他深吸一口洞中冰冷的灵气，强迫自己冷静。
负面情绪无用，既已看破，那便……修改！优化！
心念集中于《大品天仙诀》。
【优化推演开始……】 【检索冗余路线……建议裁撤三处迂回经脉，直接构建灵气高速通路。】
【扫描狭窄节点……以法力温和冲击扩张，辅以癸水精气滋润巩固。】
【分析灵气溢散原因……重构毛孔开合律动频率，模拟深海旋涡吸力。】
【优化淬炼法门……参照八卦炉火旋转提炼原理，于丹田构建微型灵气旋涡，提升提炼精度……】
无数念头在他意识中疯狂碰撞、推演、计算。
那逆天悟性如同一个不知疲倦的算力神器，呼吸之间便是万千种可能性闪过，而后迅速筛选出最优解。
渐渐地，一门全新的、脱胎于《大品天仙诀》却又远远超越其上的功法雏形，在他脑海中逐渐勾勒成形！
路线更简洁，效率更高，根基更稳固！
他甚至能直观地“看”到，若按新法修炼，速度将是过去的数倍，而且法力将精纯凝练至极，毫无隐患！
就在这极致的推演和洞察中，他双目之中，那原本因火眼金睛而泛着的淡淡金光，开始悄然发生变化。
金色逐渐沉淀，转化为一种更为深邃、近乎透明的琉璃色泽。
眼瞳最深处，仿佛有无数细密至极、复杂无比的法则符文在生灭、重组。
嗡——
一声轻微的嗡鸣自他颅内响起，并非真实声音，而是某种感知跨越临界点的标志。
眼前的世界，再次蜕变！
不再是简单的能量流动，他看到了一条条、一道道更加本质的“线”！
构成岩石的“坚硬”法则之线，流淌水汽的“流动”法则之线，弥漫灵气的“生命”法则之线，甚至支撑空间的“稳固”法则之线……虽然模糊，却真实存在！
而看向自身体内，那运行功法的诸多破绽，在这些“线”的层面，显得更加突兀和丑陋——那是法则结构的断裂、扭曲和错误编织！
【破妄神瞳】：看破虚妄，直见真实。洞察能量运行，窥探法则轨迹，解析万物弱点。
一个明悟自然涌上心头。
这不再是简单的火眼金睛了。
而是在逆天悟性催动下，进化出的更强神目！
孙悟空缓缓睁开双眼。
眸中琉璃金光一闪而逝，深邃得令人心悸。
他抬头，目光扫过洞顶垂下的石笋。
【石笋·弱点】：根部三寸偏左，受水汽侵蚀万年，结构最脆，施加三钧力可断。
目光掠过岩壁上流淌的细微水痕。
【水痕·轨迹】：受洞内气流影响，三息后向左偏移一分。
甚至看向自己刚才坐下的那块岩石平台。
【岩石平台·结构】：内部三处微小空心，承重极限七百斤，超过则塌陷。
一切的一切，在他这双新生的神目之下，仿佛都失去了所有秘密，将那最脆弱、最本质、最真实的形态，赤裸裸地呈现出来！
万般妙法，一眼可览！ 诸天万物，尽窥破绽！
孙悟空缓缓握紧拳头，感受着体内依照新功法路线开始自行运转、效率激增的法力，再体会着这双“破妄神瞳”带来的全新视角。
一股前所未有的信心，混合着依旧冰冷的杀意，在胸中激荡。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修炼。”
“如来，老君……你们传给世人的，到底有多少是故意留下的破绽功法？”
“但没关系了。”
“你们不给，俺老孙自己看，自己拿！”
低沉的话语在幽暗的洞窟中回荡，带着一丝令人胆寒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