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死寂,虚无。
悟空化作一道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灰影,在无边无际的星骸废墟中悄无声息地穿梭。巨大的陨石如同沉默的墓碑,漂浮在永恒的虚空中,远处旋转的星云散发着微弱而诡异的光,仿佛巨兽垂死的眼眸。这里没有方向,没有时间,只有绝对的荒芜。
但他心中那点微弱的感应,如同风中残烛,却坚定地指引着一个方向。那丝混合了三昧真火的爆烈与大地源核厚重的波动,时断时续,仿佛随时会湮灭在这片死域,却又顽强地闪烁着,勾动着悟空灵魂最深处的记忆。
是哪吒?那桀骜不驯、莲花化身的三坛海会大神?还是岩罡?磐石部落最后的首领,以大地为根的战士?亦或是……其他来自洪荒的故人?他们怎么可能也来到这里?是如同他一般侥幸逃脱,还是……被“观测者”捕获后流放至此?
希望与警惕在心中交织。希望,是黑暗中瞥见同行者的微光;警惕,是无数次生死边缘锤炼出的本能——在这“观测者”阴影笼罩的宇宙,任何“巧合”都可能暗藏杀机。
他收敛全部气息,将“逆寂之心”的力量内敛到极致,如同宇宙尘埃,依靠陨石的阴影和星云辐射的干扰,小心翼翼地靠近波动源头。寂灭之眸穿透虚空,扫视着前方。
波动源自一片更加密集、由无数战舰残骸和破碎星辰构成的……巨型坟场中心。那里,空间结构极不稳定,扭曲的引力场形成肉眼可见的涟漪,偶尔有能量闪电在残骸间跳跃。
终于,在穿过一片由巨大引擎喷口残骸形成的“峡谷”后,悟空看到了源头——
那是一座……半嵌在一颗小型死星裂谷中的、破损严重的、通体黝黑的……梭形星槎残骸!样式古朴,布满了撞击和能量武器留下的伤痕,许多地方已经融化、断裂,显然经历了惨烈的战斗。但那星槎表面,依稀可见一些暗淡的、属于洪荒炼器风格的符文痕迹!而在星槎腹部一个撕裂的缺口处,一点微弱的、却异常坚韧的……暗红色火焰,正如同心脏般……缓缓搏动、燃烧着!散发出悟空熟悉的三昧真火气息!火焰周围,还有一层土黄色的、厚重凝实的屏障在闪烁,正是大地源核的力量!
是洪荒的造物!而且,有人在里面!还活着!
悟空心脏狂跳,加速靠近。他绕到星槎侧面一个相对完好的观察窗,向内望去——
舱室内一片狼藉,各种仪器破碎,线缆如同死蛇般垂落。在舱室中央,一个由破碎部件勉强搭建的简易维生装置上,躺着一个……身影!
那身影高大,却消瘦得脱了形,穿着一身破损不堪、沾满暗红血渍的……银亮锁子甲?一头散乱的黑发遮住了面容,但悟空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棱角分明的下颌轮廓,以及即便在昏迷中依旧紧握在手中的、那柄断裂的……三尖两刃刀!
二郎神,杨戬?!
真的是他!清源妙道真君!他怎么会在这里?!他的星槎从何而来?为何破损至此?他又受了多重的伤?!
悟空来不及细想,一掌震开扭曲的舱门,冲了进去。浓烈的血腥味和焦糊味扑面而来。他快步来到维生装置前,伸手探向杨戬的脉搏。
指尖触及的皮肤一片冰凉,脉搏微弱得几乎感知不到。杨戬的气息如同游丝,眉心那道标志性的天眼紧紧闭合,黯淡无光。他伤得极重,胸口有一道恐怖的、几乎贯穿的伤口,边缘焦黑,残留着诡异的寂灭能量,正在不断侵蚀他的生机。若非那点三昧真火的本源和一股精纯的大地精气(疑似岩罡所留?)在死死护住心脉,他早已形神俱灭!
是谁能将他伤成这样?!难道是“观测者”的清道夫?!
悟空不敢怠慢,立刻将体内刚刚恢复的一丝“逆寂”之力,小心翼翼地度入杨戬体内。这股力量蕴含生死逆转化机,虽充满毁灭性,但此刻用以中和伤口处那诡异的寂灭能量,却恰是对症下药!
“滋滋……”灰暗的气流与伤口处的死寂能量相互湮灭,杨戬身体剧烈颤抖了一下,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天眼猛地睁开了一条缝隙,露出茫然与痛苦之色,但随即又无力地闭合。
有效!悟空精神一振,持续输出力量,同时取出身上仅存的几颗得自“方寸山”幻境(虽是幻境,但丹药似有部分真实药效?)的疗伤仙丹,捏碎后混合着自身精血,喂入杨戬口中。
时间一点点流逝。星槎外是永恒的死寂,舱内只有悟空粗重的喘息和能量流动的微鸣。不知过了多久,杨戬伤口处的诡异能量终于被清除大半,他的脸色恢复了一丝血色,呼吸也平稳了许多。
终于,他喉咙滚动,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天眼再次缓缓睁开。这一次,眼中有了焦距。当他看清眼前的身影时,瞳孔猛地收缩,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与……一丝极其复杂的戒备!
“孙……悟空?!”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如同破锣,“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是幻觉……还是……”他下意识地想握紧断刀,却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
“二郎真君,是俺老孙!”悟空按住他,沉声道,“俺也不知为何在此,似是跃迁失控,流落至此。你先别动,稳住伤势!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会伤成这样?这星槎是怎么回事?”
杨戬死死盯着悟空,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穿。良久,他眼中的戒备才稍稍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疲惫与悲凉。他艰难地开口,声音断断续续:
“是……岩罡兄弟……的‘希望号’……残骸……我们……找到了一部分……重新……拼凑……”
“洪荒……没了……彻底……没了……玉帝……佛祖……都是……皮囊……傀儡……”
“我们……一些侥幸……逃出来的……在……虚空……边缘……建立了……一个……临时据点……‘薪火营地’……”
“但……‘它们’……不肯放过……我们……巡逻队……找到了……我们……”
“营地……被毁了……兄弟们……死的死……散的散……”
“我……和岩罡……带着几个……族人……驾着这船……引开追兵……血战……突围……”
“岩罡他……为了……启动……超载跃迁……自爆了……本源……将我……推了出来……”
“我……重伤……漂流……不知多久……落到……这片……死域……”
“没想到……会……遇到……你……”
杨戬的话语,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悟空心头!虽然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洪荒覆灭、故人凋零的消息,依旧让他痛彻心扉!玉帝、佛祖皆是皮囊?薪火营地被毁?岩罡自爆殉道?!!
那与他斗了千百年的二郎显圣真君,此刻如同风中残烛,眼中只剩下家破人亡的惨痛与不甘!
“观测者……此仇……不共戴天!”悟空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眼中燃烧着滔天怒火。
杨戬剧烈咳嗽了几声,惨然一笑:“报仇?谈何容易……我们……太弱了……就像……蝼蚁……撼树……”
他猛地抓住悟空的手臂,指甲几乎嵌进肉里,眼中爆发出最后的光芒:“但是……悟空!你……不一样!岩罡……临死前……说……你身上……有……‘变数’!是……唯一的……希望!”
“他让我……如果……遇到你……告诉你……‘心灯’……非在……外求……而在…………”
话音未落,他再次喷出一口黑血,气息迅速萎靡下去,眼神涣散。
“心灯非在外求?”悟空心中剧震,连忙度入更多元气,“真君!撑住!告诉我,‘薪火营地’还有没有其他幸存者?我们现在在哪?该如何离开这片死域?”
杨戬艰难地喘息着,手指颤抖地指向星槎某个破损的仪器:“导航……星图……残片……可能……记录了……营地……最后……发出的……求救坐标……和……一片……未被‘它们’……标记的……星域……‘遗忘星河’……”
“但……仪器……损坏……能量……也……”
他话未说完,头一歪,再次陷入深度昏迷。
悟空立刻冲到那破损的导航仪前。仪器大部分已烧毁,但核心存储单元似乎还有微弱的能量反应。他小心翼翼地将神念探入,凭借“逆寂之心”对能量和信息的高度敏感,艰难地读取着残存的数据碎片。
模糊的星图片段……断续的求救信号编码……还有几个闪烁的、被标记为“高危”、“未知”、“可能安全”的星域坐标……其中最为清晰的,是一个位于星图边缘、被标注为“遗忘星河(未确认)”的区域坐标!
这就是希望!离开这片死域,寻找其他幸存者,积蓄力量的希望!
但星槎已毁,如何跃迁?能量从何而来?
悟空目光扫过舱内,最终定格在杨戬身边那柄断裂的三尖两刃刀上。刀身虽断,但其中蕴含的、杨戬本命修炼的无坚不摧的“斩勘”神力,以及……一丝微弱却精纯的……洪荒本源气息,或许……可以作为一种极不稳定,却可能有效的……跃迁“引信”?
而能量……悟空看向自己胸口。他刚刚恢复的“逆寂之心”,或许……可以强行抽取这片死寂虚空中弥漫的、那最本源的“虚无”之力,作为燃料?虽然危险至极,但别无选择!
拼了!
悟空眼中闪过决绝。他将杨戬小心安置好,然后拿起那柄断刀,走到星槎相对完好的尾部引擎舱。他按照岩罡日志中零星提到的、关于星槎超载跃迁的禁忌法门,结合自身对空间法则的粗浅理解,开始以断刀为基,以“逆寂之心”为源,强行构筑一个简陋到极点的……一次性跃迁阵法!
过程凶险万分,能量极不稳定,多次险些爆炸。悟空七窍再次溢血,却死死咬牙支撑。
就在阵法即将成型的刹那——
“嗡——!!!”
一股冰冷、熟悉的扫描波动,如同无形的蛛网,猛地扫过这片星骸区域!
是“观测者”的巡逻队!它们追踪而来了!
“警告!检测到高优先级异常能量反应及生命信号!坐标确认!目标:hRc-002 及 逃逸单位 YJ-001!执行捕获程序!”冰冷的电子音在虚空中回荡!
数艘小型、迅捷的“猎寂者”侦查舰,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从巨大的残骸阴影中悄然滑出,锁定了这座孤零零的星槎残骸!
“来不及了!”悟空眼中厉色一闪,猛地将最后一股“逆寂”之力轰入阵法核心!
“轰——!!!”
简陋的跃迁阵法爆发出刺目的光芒,瞬间包裹住整个星槎残骸!空间开始剧烈扭曲!
“阻止他们!”猎寂者舰炮亮起!
就在能量光束即将击中星槎的瞬间——
星槎残骸……猛地……消失在了原地!只在原地留下一个急速坍缩的空间涟漪!
“目标已进行不稳定跃迁!跃迁坐标:指向‘遗忘星河’边缘!追击!”猎寂者舰队毫不犹豫,同时启动跃迁,追入涟漪!
……
混乱!颠簸!撕裂!
悟空死死护住杨戬,感受着星槎在极不稳定的跃迁通道中疯狂解体。外部装甲不断剥落,仪器接连爆炸。
不知过了多久。
“嘭——!!!!!”
一声巨响,伴随着剧烈的撞击感,一切动荡戛然而止。
悟空晃了晃昏沉的脑袋,挣扎着看向舷窗外。
星槎似乎撞入了某个……巨大物体的内部?周围不再是虚无的太空,而是……冰冷的、布满管线和复杂机械结构的……金属墙壁?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尘埃和……一种淡淡的……草木灰的味道?
这里……是哪里?“遗忘星河”?
不像!这分明是……某个……人造设施的内部!
跃迁出了岔子?还是……落入了另一个……陷阱?!
悟空心中一凛,寂灭之眸全力运转,警惕地扫视四周。
就在这时——
“哒……哒……哒……”
一阵清脆的、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从通道的尽头传来,由远及近。
一个平静的、带着一丝好奇的、年轻的……女子声音,轻轻响起:
“咦?有新的……‘客人’……掉到我的……垃圾场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