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破晓前的最后一丝幽蓝,被东方天际喷薄欲出的赤金熔流狠狠撕碎。
群山万壑,亿万生灵,都在此刻屏息。
昨日那混沌奇点悬浮之处,空间如同投入巨石的湖面,骤然向内坍缩,荡开一圈圈无声却撼动人心的涟漪。亿万道肉眼可见的、纯粹由道则符文构成的淡金色光丝,从那坍缩的原点处迸射而出,瞬间交织、勾勒!
一个顶天立地的金色巨人,在亿万修士仰望的瞳孔中,由虚化实,轰然降临!
无量的金光,比初升的骄阳更为璀璨、更为霸道,瞬息席卷了整个玄天七峰乃至更远的天地。这光芒,并非刺目,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威压,如同太古神山临世,又似宇宙意志具现。百万计的修士,无论筑基、金丹、元婴,还是化神、乃至更高境界的存在,在这光芒的照耀下,都感觉自己渺小得如同尘埃。
那巨人身躯巍峨,面容依旧是李恪的模样,却再无昨日那份平和叙道的温润,只剩下一种俯瞰万古、洞悉根源的绝对漠然与深邃。他双眸开阖间,仿佛有星河生灭,混沌开辟的景象流转不息。仅仅是静静矗立在那里,整个空间的法则都仿佛改变了流向,朝着他所在之地臣服、汇聚!
绝对的寂静笼罩了天地。连山风、溪流、鸟兽似乎都慑于这无上威严,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无数道目光死死盯在那金色的身影之上。
凝露峰弟子方寒,昨日剑鸣惊四座的林轩同门,此刻死死捏着自己的剑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惨白。他自诩天资卓绝,心高气傲,可此刻仰望那巨人,只觉自己过往引以为傲的剑道领悟,渺小得如同萤火之于皓月。“剑……我的剑道……在他眼中,恐怕连尘埃都算不上……”一种前所未有的卑微感和敬畏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他,让他几乎喘不过气。膝盖阵阵发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本能驱使着他想要跪伏下去,唯有那点残留的剑修傲骨,支撑着他勉力挺直腰背,但额角渗出的冷汗,却暴露了他内心的翻江倒海。
百花谷弟子柳如烟,昨日目睹师姐引发草木精粹异象,羡慕之余更是心生无限向往。此刻,她痴痴地望着那金色的巨人法相,眼中再无其他。那是一种纯粹的、甚至带着些许宗教般狂热的崇拜光芒。“神……这就是行走于世间的神只吗?”她心中再无任何杂念,只觉得能沐浴在这金光之下,聆听他的声音,便是此生最大的福缘与造化。她下意识地双手合十,如同最虔诚的信徒,周身灵力随着心境的纯粹而微微共鸣,散发出淡淡的草木清香。
西漠体修聚集之处,昨日一拳撼动虚空的雷烈身旁,一个比他更为魁梧、皮肤如同古铜浇筑的壮汉——巴图鲁,肌肉虬结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他那双铜铃般的巨眼中,充满了原始的、野兽般的恐惧!那金色巨人散发出的无形威压,如同亿万座大山叠加,狠狠镇压在他的血肉筋骨之上,沉重得让他引以为傲的力量都感到窒息般的压迫。他喉咙里发出低沉如闷雷的嗬嗬声,那不是愤怒,而是纯粹生命层次被绝对压制时,源自本能的、无法抗拒的战栗!他甚至不敢长久直视那巨人,目光匆匆扫过便迅速低下,汗水如浆从他粗壮的脖颈上流淌而下。敬畏与畏惧,在他心中炸开,那是力量崇拜者对无法企及之高度的本能反应。
玄天宗核心弟子赵风,站在掌门陆九霄身后不远,心潮更是澎湃激荡,难以自持。“如此伟力……若我玄天宗能得此尊长护佑……”狂热的念头在他心中疯长,仿佛看到了玄天宗光芒万丈,独步九霄的未来。他看向李恪法相的眼神,充满了炽烈的宗门荣耀感与对未来无限权力的憧憬。拳头在袖中紧握,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唯有如此,才能稍稍抑制他近乎眩晕的激动。
昆仑墟队列前方,姜灵儿一身素白衣裙,在金色的光芒下仿佛披上了神霞。她仰望着那巨人,清冷的眸子深处,翻涌着前所未有的波澜。昨日讲道已让她心神剧震,今日这法相天地重现,则彻底颠覆了她过往对“道”与“力”的认知界限。敬畏、迷茫、一丝莫名的悸动交织在一起。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那双修长如玉的手,在宽大的袖袍中不自觉地紧握成拳。她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道心,正在经历一场无声的、翻天覆地的重塑。那巨人的身影,如同烙印,深深镌刻在她的神魂深处。
敬畏如冰,恐惧如刺,崇拜如火灼心。
百万修士,百万心念,在这同一个瞬间,以各自不同的姿态和心境,诠释着对那金色巨人的仰望。卑微与渴望,战栗与狂热,在这庞大的沉默中无声地碰撞、激荡。
时间,在绝对的威压下,仿佛失去了流动的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或许是永恒。
那顶天立地的金色巨人法相,眼眸中流转的星河与混沌悄然隐去,重新化为一种难以言喻的深邃与平静。
一道声音,如同自宇宙鸿蒙之初响起,穿越了万古时空,又仿佛直接在每个修士的神魂最深处共振而生。
“诸位道友……”
声音不大,却瞬间覆盖了整个浩瀚的修士海洋,压过了所有的心跳与呼吸。
“昨日,吾言天地人三才,阴阳流转之基理。”
巨人缓缓开口,每一个音节落下,都引动虚空发出奇异的嗡鸣,如同大道在应和。他目光垂落,扫过下方百万生灵,那目光似乎能穿透一切皮囊伪装,直视每个人道基深处的缺陷与可能。
“今日……”巨人顿了顿,声音陡然变得宏大、清晰,如同九天惊雷炸响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
“讲‘修仙功与法’!”
“何为功?本源之锤炼,道基之铸就!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炼虚合道……诸般境界,非是禁锢尔等的牢笼枷锁!”
轰!
巨人法相的声音陡然拔高,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敲打在所有人的道心之上!
“此乃——”巨人缓缓抬起一只巨大的金色手掌,五指张开,掌心向上,仿佛托起了整个大道的阶梯,“通天之阶梯!”
“轰隆!”
随着“阶梯”二字落下,巨人掌心陡然爆发出无法直视的刺目金光!那金光并非静止,而是瞬息演化,化作无数层清晰可见、由纯粹法则符文构成的巨大阶梯幻象!这阶梯自巨人掌心蔓延而出,一端仿佛扎根于无尽幽冥深处,另一端则直刺苍穹,没入浩瀚无垠的星空彼岸!每层阶梯之上,都流转着不同的道韵气息:最初几层,精纯的生命血气与天地灵气奔涌,那是“炼精化气”;往上,气机转化为更精微、更接近神魂本质的氤氲之光,是“炼气化神”;再向上,光芒愈发空灵深邃,精神与虚空交融,几近无我无相,是“炼神还虚”;顶端没入星空之处,光芒淡去,唯有无尽的混沌与一丝仿佛连接至高源流的“合道”气息若隐若现!
这恢弘壮阔的阶梯幻象横亘天地,震颤着每一个修士的神魂!无数困在某个瓶颈苦苦挣扎不得其门而入的修士,如同醍醐灌顶!原来境界并非难以逾越的铁壁,而是一级级向上的台阶!
“何为法?”巨人的声音继续响起,恢宏依旧,却多了一份穿透万物的犀利。“神通法术,御敌护道,移山填海,追星逐月……皆为‘用’!是手段,是工具!”
巨人另一只巨大的手掌抬起,五指缓缓收拢。随着他的动作,掌心之中,骤然浮现出无数闪烁跳动的光点!每一个光点,都代表着一门浩瀚博大的法门!有剑气冲霄的绝世剑诀光影,有丹气凝结成龙的玄奥丹方符文,有阵法勾连天地的复杂阵图轨迹,有体魄撼动星辰的肉身搏杀图卷,有神魂凝聚念兵的奇异波动……林林总总,包罗万象,足有亿万之数!
“万法归宗,殊途同归!”
巨人收拢的五指猛地张开!
嗡!!!
掌心中那亿万代表着不同“法”的光点,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揉碎、瓦解、熔炼!它们化作奔流不息的符文洪流,彼此碰撞、交融、湮灭、新生!最终,所有驳杂的光点、形态各异的法门虚影,尽数熔炼归一,化作一道纯粹到极致、明亮到无法言喻的玄奥光柱——那是“道”的本源光辉!万法最终指向的唯一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