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定后,春芽听到父亲李安高声唱诵着“戒辞”。
无非是“谨守妇道,孝顺翁姑”之类的叮嘱。
而母亲张氏压抑的哭声也隐约传来。
春芽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幸有盖头遮挡。
“起轿——”
随着司仪一声长喝,花轿被稳稳抬起。
弟弟春义作为娘家人,骑高头大马跟随送嫁。
其余所有李府中人,都站在门口,目送着花轿在迎亲队伍的簇拥下,缓缓朝着林府的方向行去。
这一刻,标志着春芽作为李家女儿的生活告一段落,即将开启她作为林家新妇的全新人生篇章。
八抬大轿稳稳地将新娘抬回了林府。
一身大红婚服、头顶红盖头的春芽,被林景衡用红绸牵着,缓缓步入林府正堂。
这对新人准备行拜堂大礼时,堂上端坐的林府长辈们,心中皆是百感交集。
林府老太太眯着眼,看着堂下那一对宛若金童玉女的新人,心中暗道:
“罢了,这孩子是个有大造化的。
瞧这通身的气派,分明就是为我们林家带来福运的宗妇!皇上圣明!”
林大老爷林正清看着儿子意气风发的模样,再看看身边举止端庄的儿媳,心中充满了自豪与激动。
林大太太的心情最为复杂,想起自己曾经对春芽的种种,脸上不禁发热,心中愧疚与尴尬交织。
就在赞礼官清嗓,准备高喊“一拜天地”的千钧一发之际,
府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而响亮的通传声:
“圣旨到——!”
“御前曹公公到——!”
这两声如同平地惊雷,瞬间让喧闹的喜堂鸦雀无声!
所有宾客,连同新人,都惊愕地望向门口。
皇帝身边得力的内侍曹公公,手持明黄圣旨,在一队侍卫的护送下,笑容满面地走了进来。
“林府接旨——”
曹公公尖细的嗓音在寂静的喜堂里格外清晰。
哗啦啦,满堂宾客,连同林家众人,瞬间跪了一地。
林景衡也急忙拉着春芽一同跪下。
曹公公展开圣旨,清了清嗓子,朗声宣读。
尖细具有穿透力的声音清晰地传遍了礼堂的每个角落:
“皇帝诏曰:
嘉禾夫人李春芽,勤勉王事,嘉禾祥瑞,功在社稷。
今值大婚之喜,特赐御制‘嘉禾祥瑞千秋万代’金牌一面,以示荣宠,钦此——”
圣旨文字极为简短,但每一个字都仿佛有千钧之重,狠狠砸在众人的心头上!
尤其是最后那句“特赐御制‘嘉禾祥瑞千秋万代’金牌一面”!
这可不是普通的金银赏赐,这是御制金牌啊!
在明朝,皇帝赏赐金银绸缎,田宅器物并不算特别罕见,但 “御制金牌” 则完全不同!
它代表的是一种超越寻常的恩宠和荣誉,是皇帝对受赐者功绩的最高肯定,其意义远比任何实质财物都要重大得多!
更遑论金牌上刻的这八个字——“嘉禾祥瑞,千秋万代”!
这八个字,寓意实在是太深远,太厚重了!
“嘉禾祥瑞”是对春芽过去功绩的总结,而“千秋万代”……这哪里仅仅是祝福?
这分明是皇帝金口玉言,将李春芽的功绩与她未来的家族荣耀紧紧绑在了一起!
这面金牌,一旦赐下,便不仅仅是春芽个人的荣耀,更是她未来整个家族的护身符和荣耀象征!
这意味着,只要大明江山还在,只要她李春芽的后代持此金牌,便可世世代代沐浴皇恩,蒙受庇佑!
这是可以传之于子孙后代,写入族谱最前页,足以保障家族绵延兴盛的至高恩典!
在非常时期,此金牌甚至可能拥有类似“丹书铁券”的效用,关键时刻或可抵罪、可求见天颜!
在整个明代,这都堪称是对臣子个人及其家族最大、最厚重、最难得的恩宠之一!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分量重到难以想象的赏赐震得头晕目眩,心神激荡。
“李夫人请起,接赏吧。”
曹公公合上圣旨,笑吟吟地目光越过跪在最前面的林正清,直接落在了依旧盖着红盖头的春芽身上。
说话的声音比方才柔和一些。
这一声“李夫人请起”,让跪在地上的众人心中再次掀起惊涛骇浪!
按常理,在这种阖府接旨的场合,理应由一家之主,春芽的公爹林正清代表全家叩谢皇恩,起身接旨。
可曹公公却偏偏绕过了他,直接点名让新娘子李春芽来接赏!
这其中的意味,简直是再明显不过了——
皇上这是在用最直接、最强硬的方式告诉在场的每一个人:
他看重和赏识的,是李春芽本人!
这份天大的恩宠,是独独赐予她李春芽的,与林家其他人,关系不大!
他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清楚,李春芽在他心中的分量!
跪在前面的林正清,在那一瞬间,心里猛地一沉,掠过一丝难言的失落和尴尬。
身为家主,却被直接略过……
但他毕竟是浸淫官场多年的人,立刻就明白了皇帝的深意。
皇上这不单单是抬举儿媳,更是在敲打整个林府,提醒他们,这位儿媳的地位超然,必须给予最高程度的尊重和礼遇,绝不能有丝毫怠慢!
想通了这一点,他立刻收敛起所有杂念,垂首静心,姿态比之前更加谦卑。
一旁的林老太太,心头也是如同被重锤敲击,彻底清醒了。
皇帝这何止是赏赐,这分明是又一次,且是力度更重的敲打!
她的后背渗出冷汗,更涌起一股强烈的懊悔!
当初自己怎么就那么固执,那么糊涂,硬是要拆散衡儿和春芽?
大太太心里更不是滋味了,像是打翻了调料铺子,五味杂陈。
完了,别说以后衡儿肯定是对春芽言听计从了,看皇上这架势,以后恐怕整个林府上下,都得以春芽的意见为重,更加小心翼翼地看待她,尊重她了!
想到这里,她心里懊恼得恨不得能时光倒流,回到过去,狠狠抽那个曾经对春芽心存轻视的自己一巴掌!
春芽在盖头下听得明白,心中感激圣恩,也知道该自己出面了。
她正欲抬手掀起红盖头,却感觉眼前猛然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