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芽需要招募几名有经验的短工帮忙间苗,公文递上去,却石沉大海,没了回音。
甚至连她去皇庄的路上,都开始感受到一些异样的目光和指指点点。
虽然庄户们依旧信服她,但京城底层关于她“狂妄”、“妒妇”、“心比天高”的流言,还是若有若无地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兰香气愤不已:“春芽姐!外面那些人胡说八道!我去撕了他们的嘴!”
春芽拉住了她,眉头微蹙。
她意识到,这绝非偶然。
那日城门冲突之后,郡主的报复就来了。
而且来得如此阴险,并非直接的打骂,而是利用权势和流言,从四面八方对她进行孤立和软刀子割肉。
她陷入了被动。
皇庄农事推进受阻,名声被恶意诋毁,而她甚至很难找到直接的证据证明这一切都是郡主所指使。
那些小吏的推诿都在“规矩”之内,那些流言更是无处申辩。
她站在皇庄的田埂上,看着长势良好的御麦,心中蒙上了一层阴影。
她知道,仅仅埋头种好地是不够的。
在这京城,她除了皇差,几乎毫无根基。
郡主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能让她举步维艰。
“李忠,”她的声音依旧镇定,“你去打听一下,户部屯田清吏司,主管仓库物资调拨的,除了那位王员外郎,下面具体经手的是哪几位主事、司吏。
还有,京城各大粮行、车马行,也去问问价,了解一下行情。”
她不能坐以待毙。
官方渠道走不通,她就必须想办法另辟蹊径,至少要知道卡壳的环节具体在哪儿,是谁在捣鬼。
同时,她也需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做好通过民间商业途径解决部分需求的准备。
几日过去,京城里关于春芽“狂妄招亲”的流言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在某些人的推波助澜下,传得愈发不堪。
甚至连她“丫鬟出身,却心比天高,妄想独占夫婿,不遵妇德”的细节都被描绘得活灵活现。
春芽这边正为流言和物资的事发愁。
另一头,林景衡也很快察觉到了不对劲。
那天他刚进翰林院,就看见几个同僚聚在廊下交头接耳。
隐约飘来“扬州招亲”、“妒妇”、狂妄不守妇德”几个词。
见他走近,那几人立刻散开,眼神躲闪,神情古怪。
林景衡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沉了下去。
他隐约猜到,春芽那里可能出了麻烦。
他心神不宁的正在翰林院的书库中查阅古籍时,同僚中一位素来与他交好的编修踱步过来。
左右看看无人,才压低声音道:“景衡兄常去京西皇庄调研,与那位嘉禾乡君很是熟络。
近日外面有些……关于她的风言风语,你可听到了?”
林景衡执书的手微微一顿,面上不动声色,只抬眼平静问:“哦?说了些什么?”
那编修便将听到的流言大致说了,末了还叹道:“这话是说得难听了些。
不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爬到男人头上’……这念头,对于一位受封的乡君而言,确是惊世骇俗了些。也不知是真是假。
景衡兄,以后还是少去京西皇庄为妙,不要给自己招了不必要的麻烦。”
林景衡垂下眼睑,目光落在泛黄的书页上,指尖却微微收紧。
他沉默片刻,再抬头时,脸上已是一片平静,只淡淡道:“多谢王兄善意提醒。
只是,这市井流言,捕风捉影的事,如何能当真?
李乡君受陛下钦命,肩负皇差,心思自然都在农事上。
这些无稽之谈,不听也罢。”
那编修见他如此反应,也识趣地不再多言,寒暄两句便走开了。
待同僚离开,林景衡却再也看不进一个字。
他心中焦灼,如同被架在文火上炙烤。
回到府里,他立刻叫来林墨:
“快去外面仔细打听打听,是不是有什么关于春芽扬州招亲的闲话在传。”
林墨领命赶紧去了。
一个时辰后,林墨就气冲冲地回来了,一进书房就忍不住嚷嚷:
“大人,外头传得简直不像话!全是污蔑乡君的混账话!
说什么她狂妄自大、不守妇道,仗着有点功劳就忘了自己是谁!
这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捣鬼!”
然后,林墨把听到诋毁春芽的话一五一十的全说了。
林景衡听着,脸色越来越沉。
春芽初来京城,无依无靠,便要面对这铺天盖地的恶意。
她一个女子,独自一人面对这些刁难和指指点点,该有多委屈,多艰难。
他眼前浮现出春芽在田里忙碌的样子,认真执着,一心只想把粮食种好。
现在却要因为这些莫须有的谣言,承受这么大的压力。
他几乎能想象到,春芽听到这些话时,那微微蹙眉却依旧坚强挺直脊梁的模样。
一股火气直冲头顶,他恨不得立刻去找那些传谣的人算账!
更想马上飞到京西皇庄,把春芽护在身后,告诉她别怕。
可他不能。
定然是永宁郡主散播谣言败坏春芽名声。
永宁郡主在城门故意找春芽的茬的事,他早就知道了。
一个郡主竟用如此下作的手段,去诋毁一个女子的清誉。
可见其心思不纯,手段卑劣!
她的身份尊贵,背后是庞大权势的永嘉王府。
他明知是郡主所为,却不能公然站出来为她辩白,那只会将春芽更加推向风口浪尖,坐实她与自己的“牵扯”,让流言更添佐料。
这将会让春芽的处境更糟,也会让永宁郡主更加恼恨于她。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了几口气。
光心疼和生气没用,得必须做点什么,还不能让人察觉。
他把林墨叫到跟前,低声仔细交代:“你去找几个嘴巴严、机灵可靠的外人,别用府里的。
让他们去茶楼酒肆听着,要是再有人胡说八道,就想办法把话头引开。
或者,不经意地聊聊春芽姑娘在扬州是怎么辛苦种出好粮食、帮了多少老百姓的。
记住,一定不能露出马脚,要做得自然。”
“明白,大人,小的这就去办。”
林墨重重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