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芽这一番解释,逻辑清晰,情真意切,众人脸上的疑云顿时消散了不少。
原来不是凭空瞎梦,是幼年模糊的记忆被勾起,在梦里重现了!
这听起来就合理多了。
然而,心思活络些的人,念头一转,又品出了另一层意思:
如此稀罕的东西,连许多大户人家都闻所未闻。
春芽这个丫头,很小很小的时候竟然就吃过见过?
那她小时候……是在什么样的地方生活?
她的身世……恐怕不简单啊。
这样的想法,不止在一两个人心中闪过。
大太太、二太太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几位年长的管事嬷嬷也若有所思。
就连坐在一旁的大老爷,看向春芽的目光里也多了几分深意和赏识。
这个丫头不仅心思巧,这说辞……逻辑清晰,滴水不漏。
老太太可没想那么多弯弯绕绕,她只觉得这故事有趣极了。
当即一手拍腿,笑得合不拢嘴:“哎呀呀!原来是这样!春芽丫头,你这个梦做得好!做得妙啊!
要不是你做了这个梦,又心心念念地去找,我们林府上下,哪能尝到这么稀罕又美味的东西?
这都是你的功劳!”
老太太越说越高兴,扬声道:“莺哥儿!”
“哎,老太太!”莺哥连忙应声。
“去,把我那个羊脂白玉的如意小坠子拿来,赏给春芽!”
老太太吩咐道,语气里满是欢喜。
莺哥脆生生应了“是”,转身快步走进里间。
春芽一听,大惊失色,连连摆手,急得脸都白了:“老太太!这万万使不得!那玉坠太贵重了!
奴婢只是做了个梦,碰巧而已,实在当不起老太太如此厚赏!奴婢愧不敢当!”
她是真慌了,那羊脂白玉的如意坠子,一听就是价值不菲的好东西。
大太太和二太太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看着春芽,眼神里掠过一丝复杂。
老太太轻易不赏人东西,更别说贴身收藏的好物件了。
这丫头……还真是入了老太太的眼了。
老太太却慈爱地笑着,随意地摆摆手:“给你就拿着!我老太婆高兴!
以后啊,你多做几个这样的好梦,寻些新奇好吃的来。
我也跟着沾沾你的福气,享享口福!”
大太太闻言,立刻换上得体的笑容,顺着老太太的话说:
“老太太说得是,咱们都跟着春芽丫头沾光享口福呢。”
二太太也赶紧附和:“对对对,春芽丫头,以后可要多做几个这样的好梦!我们可都盼着呢!”
屋里其他人也纷纷笑着应和,气氛又热闹起来。
这时,莺哥已经捧着一个精巧的锦缎小盒出来了。
她走到春芽面前,打开盒子。
只见盒中红绒布上,静静躺着一枚小巧玲珑的玉如意吊坠。
那玉质温润细腻,如同凝结的羊脂,在烛光下流转着柔和内敛的光泽。
如意头雕刻得简洁流畅,寓意吉祥。
春芽看着这晶莹剔透、散发着淡淡暖意的玉坠,心里涌上一阵欢喜。
这玉真好看。
但面上却显得为难。
她恭敬地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过那个小盒子。
“扑通”一声,春芽对着老太太郑重地跪了下去,额头轻轻触地:
“奴婢春芽,叩谢老太太恩典!
老太太仁慈体恤,奴婢……奴婢无以为报。
唯有更加用心当差,不负老太太今日的恩典和教导!”
她的声音带着真挚的感激。
老太太满意地点点头:“好孩子,快起来吧。”
春芽这才站起身,双手紧紧捧着那个装着玉坠的小盒子,退回到原来的位置。
她悄悄抬眼,正对上大公子含笑望过来的目光。
他嘴角弯起的弧度格外明显,眼神亮亮的,仿佛在说:
看,祖母很喜欢你,你这个梦做得好!
春芽对着大公子抿唇笑了,忐忑不安的心这才慢慢落回实处。
手心贴着微凉的锦盒,感受到里面那枚小小玉如意的存在,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和踏实感,悄悄弥漫开来。
至此,春芽在府里,尤其在老太太和大太太跟前,越发保持着老实本分的姿态。
她不多话,只做分内事,眼神温顺,举止规矩,看着就让人觉得可靠踏实。
自玉米之事后,老太太对她的芥蒂好似少了不少,也少了很多对她的刻意为难。
那天上午,大公子去了书院,春芽在老太太处和莺哥说话聊天。
老太太屋里的王嬷嬷偶感风寒,脸颊微红。
老太太令她下去好生休息。
春芽想起现代一些简单的护理知识,便来到王嬷嬷的房间。
春芽用温水替王嬷嬷擦拭降温,又细心熬了生姜红糖水,助她发汗解表、驱寒暖胃。
她叮嘱王嬷嬷身边的小丫鬟,这几天都要让王嬷嬷吃清淡易消化的米粥。
王嬷嬷拉住春芽的手,感叹道:“姑娘真是菩萨心肠,我以前对姑娘……多有得罪了……”
春芽却不在意的笑道:“王嬷嬷说什么得罪的话?我们都是府里的下人,替主子办事,理所当然。
王嬷嬷静心养病才是,什么都没有自己个儿的身子骨重要。”
王嬷嬷赞同点头,看着春芽的眼光多了几分认同。
老太太听莺哥说了这件事,眼神微滞,手捻着佛珠沉思不语。
虽没说什么,但眼神里对春芽的那层警惕,似乎消减了几分。
大公子的学业进步摆在那儿了。
大老爷和大太太几次对她报喜,大公子又得先生夸赞了;他写的文章成为学院范文展览了。
毕竟,一个能督促孙子学业、又能沉稳妥帖照顾人的丫头。
对盼着孙子秋闱高中、光耀门楣的老太太来说,价值远大于那点出身的不喜。
而且这个丫头好似是个有福气的,做梦都能梦到稀罕物件。
六月中旬是扬州城的梅雨季节,也进入酷夏。
日头像烧透的炭块悬在头顶,烤得青砖地都烫脚。
连院子里的柳树也蔫蔫地垂着叶子,只有蝉儿在浓荫里扯着嗓子喊“热啊——热啊——”。
书房里,门窗紧闭,厚厚的竹帘子低垂着,勉强把白花花的暑气挡在外头。
大公子眉头微蹙,额角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薄薄的夏衫贴在背上,粘腻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