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乱葬岗藏在一片废弃的采石场后面，据说民国时是处决犯人的地方，后来又成了无人认领的尸骸掩埋地，几十年没人敢靠近。陈默骑着共享单车往那边赶时，路过的出租车司机都探出头打量他，眼神像在看疯子。
上午十点的太阳明明很烈，可越靠近采石场，空气就越冷，路边的野草都长得歪歪扭扭，叶子背面泛着不正常的青黑。陈默锁好单车，踩着没膝的杂草往里走，鞋底不时踩到硬物，低头一看，竟是半露在土外的骨头，被太阳晒得发黄。
“骨视”能力在踏入乱葬岗范围时就自动触发了。陈默眼底浮现出淡淡的绿光，能清晰看到地面下埋着密密麻麻的黑色怨气，像水草似的缠绕着那些骸骨，偶尔有几缕怨气顺着风飘起来，化作模糊的人影，转瞬又消散在阳光里。
幽冥戒微微发烫，戒面的兽头眼睛半睁半闭，像是在警惕周围的环境。
走了约莫二十分钟，前方出现一棵歪脖子老槐树，树干上缠着几圈发黑的红绳，树下坐着个穿蓝布衫的老太太，正是那个捡骨老太。她面前摆着个破旧的竹篮，里面放着几截骨头，正用一块布细细擦拭。
“你来了。”老太抬头，半透明的脸上竟有了几分真实的气色，不像之前那样轻飘飘的。
陈默握紧袖管里的匕首，没靠近：“是你打电话给我？”
“是我。”老太把擦好的一截腿骨放进篮子，“也不是我。”
“什么意思？”
“你可以叫我槐婆婆。”老太拍了拍身边的石头，“坐吧，这里的怨气重，站久了伤身子。”她的声音确实和电话里一样，带着种让陈默莫名熟悉的沙哑。
陈默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坐下，保持着一臂的距离。他注意到槐婆婆的脚这次沾着地，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不像灵体，倒像个活人。
“你不是灵体？”他忍不住问。
“算是，也不算。”槐婆婆拿起一截指骨，对着阳光看了看，“我是‘守骨人’，守着这乱葬岗的骨头，也守着些不该被忘记的事。肉身早就没了，靠着这些骨头的怨气吊着一口气，算个活死人吧。”
守骨人？陈默想起林野的“噬骨派”，看来养骨人里还有不同的分支。
“林野说的‘玄老’是谁？”陈默直接问出最关心的问题，“还有我的身世，你到底知道什么？”
槐婆婆放下指骨，从竹篮里拿出一支骨笛。笛子是用一截完整的腿骨做的，上面钻了几个小孔，孔边刻着和幽冥戒相似的纹路。她拿起骨笛凑到嘴边，却没吹，只是用指腹摩挲着那些纹路：“你梦里的玄袍人，就是玄老。”
陈默的心脏猛地一跳：“他还活着？”
“活了三百年，算不算活着？”槐婆婆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他是最后一个‘正统养骨人’，也是……你的师父。”
师父？陈默懵了。他从未见过玄老，怎么会是他的徒弟？
“你三岁那年被玄老抱到古玩街，他给了你那枚龙纹玉佩，说等你二十岁，自然会有人来找你。”槐婆婆的声音慢下来，“可三年前你捡到玉佩那晚，玄老突然失踪了，只留下这枚幽冥戒和半块养骨坛。”她指了指陈默怀里的木盒，“我找了你三年，直到那晚感应到幽冥戒认主，才敢现身。”
陈默脑子里乱糟糟的。玄老是他师父？他三岁就被放在古玩街？那他的亲生父母呢？
“我父母是谁？”他追问。
槐婆婆的眼神暗了暗，摇了摇头：“不知道。玄老没说，只说你是‘骨选之人’，天生能和骨头沟通，是唯一能戴幽冥戒的人。”
骨选之人？陈默想起自己能触摸古物感知记忆，修复物件时能代入情绪，原来不是偶然。
“林野为什么要杀我？”
“因为你是玄老的徒弟，是正统养骨人的继承者。”槐婆婆拿起骨笛，终于吹了一声。笛声很怪，不似寻常笛子清亮，倒像骨头摩擦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随着笛声响起，周围的怨气突然躁动起来，地面下的骸骨似乎都在微微震动。
“养骨人分两派，”槐婆婆停下吹奏，骨笛上的纹路亮起微光，“玄老是正统，主张‘养骨安魂’，用幽冥戒引导怨气入轮回。而林野所在的噬骨派，主张‘以骨养煞’，用怨气修炼邪术，早就被玄老打压了近百年。”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沉重：“三年前玄老失踪，噬骨派就开始找幽冥戒，想彻底掌控养骨术。他们知道你是玄老的徒弟，自然要斩草除根。”
陈默这才明白林野为什么说他是“变数”。他不仅是正统的继承者，还是噬骨派复兴的阻碍。
“玄老为什么会失踪？”
“不知道，但我怀疑和‘骨帝’有关。”槐婆婆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被什么听到，“传说三百年前有位骨修大成者，死后肉身不腐，骨头化作神兵，能号令天下骸骨。玄老失踪前，一直在查骨帝的下落，说找到了骨帝，就能解开养骨术的死结。”
骨帝？陈默想起林野召唤的“更强存在”，难道就是这个？
“幽冥戒的任务……取回完整骨殖，是什么意思？”
“那是玄老留下的考验。”槐婆婆从竹篮里拿出一个布包，递给陈默，“这是另外半块养骨坛，你把两块拼起来，再把我收集的这些骨头放进去，就能暂时稳住幽冥戒的反噬。至于完整骨殖……需要你自己找。”
陈默接过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是半块木盒，和他怀里的刚好能对上。他把两块木盒拼在一起，严丝合缝，原本刻在两半上的纹路组成了一个完整的阵法，隐隐有金光流转。
“这些骨头是……”
“是玄老当年埋下的‘护骨’，能暂时顶替骨殖。”槐婆婆指了指竹篮，“你先收着，三日内必须找到至少三截‘主骨’，不然养骨坛镇不住幽冥戒，你的寿命还是会被扣。”
主骨？陈默刚想问是什么，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草叶摩擦的声音，很轻，但在寂静的乱葬岗里格外清晰。
他猛地回头，“骨视”能力瞬间触发，看到三道黑色的怨气正快速靠近，怨气里包裹着三个模糊的人影，手里都拿着骨刃，和林野的气息很像！
是噬骨派的人！
“他们怎么找到这里的？”陈默握紧匕首站起来。
槐婆婆脸色一变，把竹篮里的骨头一股脑倒进陈默怀里：“是骨笛的声音！我太大意了！你快走，往采石场的山洞跑，那里有玄老留下的东西！”
话音刚落，三个黑衣人已经出现在十米外，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眼睛，手里的骨刃闪着寒光。
“抓住陈默，赏一截骨帝指骨！”为首的黑衣人嘶吼着扑过来，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
槐婆婆突然挡在陈默身前，手里的骨笛再次响起，这次的笛声尖锐刺耳，地面下的骸骨纷纷从土里弹出来，化作骨箭射向黑衣人！
“快走！”她回头吼道，半透明的身体在骨箭的光芒中微微颤抖，“别让玄老的心血白费！”
陈默看着槐婆婆单薄的背影，又看了看扑过来的黑衣人，咬了咬牙，抓起养骨坛和骨头，转身朝着采石场深处跑去。身后传来骨刃劈砍骨头的脆响，还有槐婆婆痛苦的闷哼，他却不敢回头。
他知道，现在跑就是对槐婆婆最好的报答。
采石场的山洞藏在一道断崖后面，洞口被藤蔓遮掩着，若不是槐婆婆提醒，根本找不到。陈默钻进山洞，刚想扯藤蔓挡住洞口，就听到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心脏差点跳出嗓子眼——
山洞深处站着一个高大的人影，穿着破烂的囚服，双手双脚都锁着铁链，铁链深深嵌进骨头里，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缝合的疤痕，像是用不同人的肢体拼起来的。
更可怕的是，这人影没有脸，脖子上空空荡荡的，只有一缕黑烟在缓缓飘动。
“骨……食……”
人影发出不似人声的低吼，朝着陈默一步步走来，铁链拖在地上，发出“哗啦”的巨响，震得山洞顶上的碎石簌簌往下掉。
陈默握紧青铜匕首，却感觉浑身发冷。这人影身上的怨气比林野强十倍，比乱葬岗所有骸骨加起来还要浓，幽冥戒在疯狂发烫，戒面的兽头眼睛死死盯着人影，像是看到了天敌。
脑海里的声音急促响起：
【警告！检测到骨煞聚合体“无面尸”，危险等级：极高！】
【建议立刻销毁其核心骨殖——位于胸腔左侧第三根肋骨！】
【提示：龙钥可暂时压制其行动！】
龙钥！陈默立刻掏出龙纹玉佩，举在身前。玉佩接触到无面尸的怨气，果然爆发出耀眼的金光，逼得无面尸后退了两步，发出痛苦的嘶吼。
可金光只持续了几秒就暗淡下去，玉佩变得滚烫，差点被陈默扔出去。
无面尸的嘶吼变得更加狂暴，加快速度朝他扑来，腐烂的手爪带着腥风抓向他的喉咙！
陈默下意识地举起养骨坛去挡，就在坛身碰到无面尸手爪的瞬间，坛身上的阵法突然爆发出强烈的光芒，那些刚放进去的骨头从坛里飞出来，自动组成一个骨盾，死死挡住了无面尸！
“滋啦——”
无面尸的手爪碰到骨盾，像是被硫酸腐蚀，冒出阵阵黑烟。它愤怒地捶打着骨盾，山洞都在摇晃。
陈默趁机看向它的胸腔，借着骨盾的光芒，果然看到左侧第三根肋骨泛着黑紫色的光，和其他骨头不一样。
那就是核心骨殖！
可无面尸离他只有两米远，骨盾眼看就要被捶碎，他根本没时间靠近！
就在这时，他怀里的桃木梳突然掉了出来，落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梳齿裂开的缝隙里，再次渗出黑色的雾气，化作那个穿旗袍的女人身影。
“用……骨笛……”女人的声音带着喘息，指向陈默掉在脚边的骨笛——刚才慌乱中，槐婆婆的骨笛从他怀里滑了出来。
陈默眼睛一亮，立刻弯腰捡起骨笛，不管三七二十一，凑到嘴边就吹。
不成调的笛声响起，难听至极，却带着一股奇异的力量。山洞里的骨盾突然变得更加坚固，无面尸的动作明显慢了下来，胸腔里的核心肋骨开始剧烈跳动，像是要从身体里钻出来。
“刺……那里……”女人的身影指向核心肋骨，黑雾越来越淡，眼看就要消散。
陈默握紧青铜匕首，趁着无面尸动作迟滞的瞬间，猛地冲过去，用尽全身力气，将匕首朝着它胸腔左侧第三根肋骨刺下去！
“噗嗤——”
匕首没入骨头的声音格外清晰。无面尸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身体开始快速腐烂，化作无数细小的骨头，散落一地。只有那根核心肋骨，被匕首钉在地上，还在微微跳动，泛着黑紫色的光。
陈默喘着气拔出匕首，看着那根肋骨，突然想起幽冥戒的任务——取回完整骨殖。
这难道就是……主骨之一？
他刚想弯腰去捡，洞口突然传来林野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兴奋：“果然在这里！陈默，多谢你帮我找到骨帝的肋骨！”
陈默猛地回头，看到林野站在洞口，身后跟着两个黑衣人，正笑眯眯地看着他手里的核心肋骨。
而槐婆婆，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