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学院大礼堂，中央空调开得很足，混着几百号人的呼吸，空气里浮着层干燥的热气。今天晚上是附院一年一度的工作总结大会，不用值班的医护人员全要来参加。
简佳刚捂着肚子去卫生间没两分钟，罗菡菓就趁机凑到同学身边，占了简佳的位置。
“你怎么跑我们科这边来了？” 李意浓问：“普外科在那边。”
罗菡菓嘿嘿笑，往椅背上一靠：“我已经给我们主任说了考博的事情，老赵最近也懒得管我，反正再耗上小半年，我就离开普外了，才不在意他的看法。”
简佳擦着手回来，看见座位被占，小脸儿瞬间垮了。
罗菡菓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简佳，你下个月不是就要到普外轮岗规培了嘛，我的座位送你了，快去和赵主任提前培养培养感情。”
李意浓朝着简佳无奈的耸耸肩，做了个 “回头请你喝奶茶” 的口型，简佳这才不情不愿的走开。
“说正事。” 罗菡菓忽然压低声音，胳膊肘往李意浓这边杵了杵：“3月份模拟考核的事，你没忘吧？”
李意浓捏着笔的手顿了顿，下意识的咬了咬嘴唇。从9月初开始，满脑子都是攸宁的事情，联系济南的医生，为手术做准备，陪护，一次又一次的去济南复查、调试，最近两个月又在训练听力和发音，她早就把考核这茬抛到了脑后。
反观身旁的罗菡菓，这阵子几乎长在了科教处的设备室，据说为了练腔镜手术器械操作，手上都磨出了水泡。
“没忘。” 李意浓嘴硬回答，眼睛仍盯着主席台上的傅主任，心里开始发慌。
“没忘？我这个月天天在设备室熬到后半夜，就没见过你人影。” 罗菡菓皱起眉，一脸恨铁不成钢：“你跟乌龙那协议是私下的……如果模拟手术实操成绩进不了前8名，傅主任那边没办法录你，别太盲目乐观！”
李意浓机械的在笔记本上划着线条、星星、雪花，轻轻叹了口气，肩膀微微下沉。是啊，这两个月把所有空闲时间都砸在了准女友身上，早晨陪她听水流声辨节奏，晚上带她看电影练语感，连梦里都在琢磨怎么帮她分清 “四” 和 “十”。掐指一算，3月份近在眼前，时间已经很紧迫。
“知道啦……” 李意浓深吸一口气，坐直身子：“以后每天下班去练，你监督我。”
罗菡菓还想说什么，主席台上的院长清了清嗓子，全场瞬间安静下来。聚光灯扫过，李意浓看了看坐在主席台上傅主任的正脸，又看了看坐在自己前排孟主任的后脑勺，前程和天花板同时展现在她面前。她收回目光，假装认真看手里的会议议程，手指不自觉的在议程表边缘来回摩挲，恨不能这会儿就赶紧去设备室里练习。
罗菡菓显然没准备就此打住，瞅了一眼台上，见院长正讲年度总结，抓过李意浓刚刚解锁了屏保的手机，点开备忘录打字：［后天，傅主任有台飞刀。在内蒙的一家地级市医院，需要两名助手，让我问你去不去。］（飞刀手术：是指由异地专家临时受邀到当地医院进行的手术。常用于解决当地的复杂疑难病例，整体费用通常高于常规手术。）
李意浓眼角余光瞥见，心跳立刻快了半拍。傅主任的手术，多少人挤破头想沾边，她只在教学视频里见过。胸腔镜下肺部癌症病灶切除，抓钳、分离钳、超声刀、内镜切割缝合器，都像是长在傅主任手上似的，稳得惊人。跟着傅主任做一台手术，抵得上她自己在模拟设备前耗上十天半月。很多手法性的细微动作，教学视频里根本就体现不出来，只有看一看术者本人的现场操作，才能豁然开朗。
嘴唇动了动，刚要开口，又忽然顿住，李意浓戳了戳罗菡菓的胳膊，在笔记本上写了几个字：［后天是1月1号？］
罗菡菓：［对，元旦假期第一天。31号中午就要出发去高铁站，元旦早晨手术，得提前和那边的医生开会讨论方案。］
李意浓心里咯噔一下，前几天攸宁约她跨年夜一起出去吃饭，元旦还要去电影院陪攸宁看期待已久的《寻龙诀》。她还特意提前订了束花，准备庆祝准女友今生第一次进电影院里看电影。
手指在笔记本纸页上角搓来搓去，李意浓纠结得要命，声音压得像蚊子哼：“跨年夜和元旦，我有约会。”
罗菡菓差点没憋住笑，在手机上飞快敲字：［李医生，这时候别犯恋爱脑啊！365天，哪天不能约？傅主任的飞刀机会，过这村没这店了！平时在咱们医院，你连他手术室的门都进不去，这机会多难得！］
台上的讲话还在继续，“加强医疗质量”“提升服务水平” 的词儿像潮水似的涌过来。
李意浓盯着笔记本上“跨年夜”三个字，咬了咬牙，笔尖在纸上写了个大大的“去”字，抬头看向罗菡菓，用力点了点头。
罗菡菓咧嘴一笑，做了个“明智”的口型。
李意浓望着主席台上傅主任那张严肃的脸，心里忽然有点发空：＜牛奶会有的，面包也会有的……明年、后年、大后年，等过了这关，我一定好好陪她，陪她过跨年夜过到22世纪！而且……将来的某一天，我和陈秘书同时站在攸宁面前时，我总不能比他差劲吧！＞
手机屏幕上沿跳出言舢发过来的讯息通知，罗菡菓兴奋起来，毫不犹豫的点开，替172大美女的前任读讯息。
言舢：［给你寄了新年礼物，明天快递该到了，记得亲手拆。］
“嚯，前任送温暖啊！” 罗菡菓眉梢挑得老高，虚着嗓子戏谑完李医生，就开始替李医生给172大美女回讯息：［什么礼物？提前透个风呗？］
言舢：［你肯定喜欢。提前揭晓，就没意思了。］
罗菡菓咂咂嘴，腮帮子像嚼了青梅果，脸上露出一丝促狭，继续替李医生回讯息，希望能诈出点保熟的瓜来：［跨年夜多特殊啊，你一个前任，乱送什么礼物？］
言舢：［前段时间你送给我的理疗仪挺好用，回个礼而已，物流信息刚好显示明天到。别矫情，收下。］
言舢：［记得要自己亲手拆快递。］
把手机塞回李医生手里，罗菡菓脸上挂着笑，兴奋到压不住嗓子：“行啊你，跨年夜约前任，我看是旧情复燃的苗头啊！”
屏幕还亮着，聊天记录一目了然，李意浓快速扫了两眼，倒没觉得有什么出格的内容：“别瞎说，跨年夜谁约她呀！我们现在就是朋友，纯的。”
“纯的？” 罗菡菓撇嘴，双手抱胸，一副笃定的样子：“纯朋友惦记着给你送惊喜？我看她是没放弃吧。”
李意浓刚要反驳，前排忽然传来一声轻咳。老孟不知什么时候转了半个身子，眉头拧成疙瘩，眼神在她俩脸上扫了一圈，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警告孽徒不要开小会。
接收到警告，李意浓赶紧低下头，笔尖在纸上给罗菡菓写了行字：［抽空学学手语，真挺实用的。］
罗菡菓凑过来看了一眼字，也没敢再说话。
礼堂里只剩下一轮又一轮的领导发言在回荡，李意浓觉得耳朵里像塞了棉花一样，什么都听不进去。一会儿是攸宁期待共度跨年夜、期待第一次进电影院的眼神，一会儿是教学视频里傅主任复杂的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