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橡木门在曦辉暖暖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寝殿内浓重的安神草药气息和露娜公主那脆弱却带着奇异决绝的呼吸声。
走廊里冰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上来，带着城堡深处特有的、千年石壁沉淀的凉意，让他因长时间神经紧绷而滚烫的太阳穴感到一丝刺激性的清醒。
他靠在冰凉的门板上，深靛蓝色的长袍似乎也吸饱了疲惫，沉甸甸地压着他的肩膀。
连续数日的高压运转、巨龙之地的惊吓、露娜崩溃边缘的拉扯……
所有情绪和精力仿佛都在刚才那场剖心置腹的谈话中被彻底榨干。
他闭上眼，用力揉了揉酸涩的眼角，不由的打了个哈欠。
当他再次睁开眼，视线有些模糊地聚焦在几步之外，那个静静伫立在廊柱阴影下的身影上———
管家先生。
或者说，披着管家先生那层苍老、疲惫、一丝不苟外皮的……某种存在。
他依旧穿着那身浆洗得笔挺却难掩磨损的黑色管家服，背脊挺直，浑浊的老花镜片后，目光平静无波地落在曦辉暖暖身上。
那眼神令曦辉暖暖感到一种熟悉的不适感。
一如既往地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沉静，仿佛刚才寝殿内那场关于自我否定、牺牲救赎的沉重风暴，不过是窗外永夜天幕下又一片飘过的浮云。
曦辉暖暖深吸一口气，走廊冰冷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却让他混乱的思绪勉强沉淀下来。
他直起身，拖着灌了铅般的蹄子，慢慢走向管家。
蹄子踏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回响，在这深夜的寂静里显得格外突兀。
他在管家面前站定，距离近得能看清对方衣领上每一道细密的褶皱，以及那隐藏在皱纹沟壑下、几乎难以察觉的紧绷。
“管家先生，”
曦辉暖暖开口，声音带着疲惫，像砂纸摩擦过粗糙的木头，“巨龙之地……和小马利亚的谈判……进行的如何了？”
他问得直接，没有寒暄，也无力去伪装。
露娜在巨龙之地那场近乎自杀式的疯狂袭击，如同一柄悬在王国上空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虽然炬焰劫掠粮仓在先，是赤裸裸的挑衅和侵略，但露娜的反应……
直接冲过去，以梦魇之月的形态，用近乎无赖的“机制”和不顾一切的自毁意志把龙王揍得灰头土脸，最后还差点引爆自己——
这在外交层面，简直是灾难性的过激行为。
这不再是简单的边境摩擦，而是足以引发两个强大种族全面战争的导火索。
以那群睚眦必报、贪婪成性的飞天蜥蜴，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特别是在塞拉斯蒂亚“失踪”，小马利亚由露娜这位毫无政治经验和外交手腕的新君统治的脆弱时期。
曦辉暖暖几乎能想象到龙族使者趾高气扬地送来一份天文数字的赔偿清单，附带割让领土、开放矿脉等苛刻条件的场景。
他紧盯着“管家”的脸，试图从那层完美无瑕的平静面具下，捕捉到一丝真实的凝重或忧虑。
“管家”先生迎着他的目光，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连嘴角的弧度都维持着管家应有的、恰到好处的恭敬与淡然。
他用那苍老而平稳的声线，像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日常事务般说道：
“请曦辉阁下放心。谈判……进行得颇为顺利。”
“龙王炬焰陛下，是一位心怀仁慈、心胸开阔的贤明君主。”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随后淡淡的回复道：“他深明大义，并未因露娜陛下的额……”
“一时冲动之举，而过分苛责小马利亚。双方已在友好的氛围下，就粮仓被劫一事达成了初步谅解。”
“炬焰陛下表示，会约束部下，并愿意就后续的损失补偿进行……嗯，合理的磋商。”
话语平淡，毫无波澜，仿佛在描述邻居家花园里刚修剪好的草坪。
“……”曦辉暖暖沉默了。
他感觉自己的眉头不受控制地紧紧锁在一起，几乎要在眉心拧成一个死结。
一股荒谬感混杂着强烈的怀疑，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上他的心脏。
心怀仁慈？心胸开阔？贤明君主？
炬焰？那个贪婪、暴躁、视小马如草芥、动辄用熔岩和咆哮解决问题的远古龙王？
这简直比在大西洋上捞一杯海水，结果发现是珍珠奶茶还要离谱！
他太了解龙族了。他们崇尚力量，信奉弱肉强食，贪婪刻在骨子里。
露娜的行为，在龙族看来，无异于对龙王尊严最彻底的践踏，是送上门的、可以无限榨取利益的绝佳借口。
他们怎么可能放过？“仁慈”？“心胸开阔”？这两个词是怎么和除穗龙以外的龙族组在一起的？
与其相信龙族良心发现，他宁愿相信伏地魔和林黛玉组cp了。
更别说现在是在塞拉斯蒂亚不在的情况下，这简直是天赐的掠夺良机！
曦辉暖暖的目光锐利如刀，反复刮过“管家”那张布满岁月痕迹的脸。
没有一丝心虚，没有半点闪烁……
不对劲……
十分有九十分的不对劲……
那副“胸有成竹”、“一切尽在掌握”的沉稳姿态，甚至比他作为代理校长处理最棘手的学术纠纷时还要笃定。
这份笃定，这份与残酷现实完全背道而驰的“顺利”描述，像一道刺眼的光，猛然照亮了曦辉暖暖脑海中某个一直被重重疑虑和疲惫掩盖的角落。
一个被他无数次下意识忽略、却又在潜意识里反复浮现的、极其不合逻辑的“不合理性”。
等等……
曦辉暖暖的脑中如同闪电划过黑夜！
是了！就是这个！
眼前这份关于巨龙之地谈判结果的、完美到近乎虚假的“顺利”报告……
曦辉暖暖想起在露娜崩溃前，他曾向“管家”表达过对龙族可能狮子大开口的担忧。
当时“管家”只是含糊地表示“会处理”，那份笃定，那份仿佛巨龙之地是他家后花园般的掌控感……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不合理”，所有的“管家先生不可能有的反应”，在这一刻，如同散落的拼图碎片，
在此刻被一股强大的直觉猛地推到一起，严丝合缝地拼凑出了一个清晰得令人窒息的真相！
曦辉暖暖看着“管家”，看着对方那副努力维持着平静、眼底深处却因为自己长久的沉默而掠过一丝极细微、几乎无法捕捉的慌乱的模样。
那丝慌乱，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最后一颗石子，彻底击碎了所有的伪装。
一股混合着荒谬、愤怒、委屈和如释重负的复杂情绪猛地冲上曦辉暖暖的头顶。
他感觉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连日来的压力、担忧、被蒙在鼓里的憋闷，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混合着疲惫、讥诮和……
一点点恶作剧般快意的笑容。
他向前一步，几乎要贴上“管家”的脸，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力量，一字一顿地说道：
“不～愧～是～你～啊～管家先生！”
他故意拉长了语调，充满了讽刺的意味。
“能把那群贪婪成性、脑子里只装着金币和硫磺的巨型蜥蜴，调教得如此‘心怀仁慈’、‘心胸开阔’，甚至愿意‘合理磋商’……”
“这份手腕，！份魄力！啧啧啧……”他摇着头，眼神里满是夸张的“崇拜”。
“比起某个只会把烂摊子丢给顾问，自己躲在不知道哪个角落喝茶看戏，美其名曰‘放权历练’的甩手掌柜……”
“您可真是强太多了！简直是云泥之别！管家先生，您才是小马利亚真正的定海神针啊！”
他故意把“甩手掌柜”、“喝茶看戏”、“放权历练”这几个词咬得特别重，每一个字都像一根小针，精准地刺向对面那位伪装者的敏感神经。
“管家”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住了。那层完美的平静面具终于出现了一道裂痕。
浑浊镜片后的眼睛猛地睁大，一丝难以置信的慌乱和……被戳中心事的羞恼清晰地闪过。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喉咙里发出一个短促的、被呛到般的音节：
“什……什么？！曦辉暖暖！你……你在胡说什么！”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强装出来的愤怒和……心虚。
“我怎么可能会是塞拉斯蒂亚那般……那般……呃……伟大的存在呢？！你一定是太累了，对！精神恍惚了！快回去休息！”
他慌乱地挥舞了一下蹄子，试图用提高音量来掩饰内心的震荡，甚至再次强调：“塞拉斯蒂亚陛下是……是太阳的化身！是秩序的基石！”
“我……我只是一介老仆，怎么敢……怎么能相提并论！你……你这是在亵渎！”
最后那句“亵渎”，喊得情真意切，仿佛曦辉暖暖真的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然而，这番急于撇清、又忍不住往自己脸上贴金的辩解，在曦辉暖暖听来，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最佳注解。
曦辉暖暖脸上的讥诮笑容更深了，他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看着对方慌乱的模样，仿佛在欣赏一出蹩脚的独角戏。
“够了……塞拉斯蒂亚……”他轻轻地、却无比清晰地吐出了那个名字，声音里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和看穿一切的冰冷以及……
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收起你这套漏洞百出的角色扮演游戏吧。好玩吗？嗯？”
“看着我和露娜公主在您留下的烂摊子里焦头烂额、心力交瘁，看着露娜因为承受不住您那‘伟大’责任的重压而崩溃、自毁……”
“是不是特别有成就感？特别符合您那‘磨练后辈’的高尚情操？”
“管家”彻底僵在了原地，像一尊被施了石化魔法的雕像，所有的辩解都卡在了喉咙里。
镜片后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曦辉暖暖，那里面翻涌着震惊、被看穿的窘迫、一丝被误解的委屈，以及……深不见底的复杂。
曦辉暖暖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他向前逼近一步，眼神锐利如刀，继续剖析着那无法辩驳的证据链：
“你露馅了，塞拉斯蒂亚。”
“从你开口维护‘自己’的那一刻起，你就暴露了。”
他指了指“管家”的胸口，“真正的管家先生，他侍奉你多久了？他对你那点‘小毛病’——甩锅、偷懒、心血来潮的恶作剧、把麻烦事都推给下属、‘不小心’毁了我的房子等等等等……”
“他对这一切都了如指掌。”
“就像了解他自己有几根胡子一样清楚！哪怕我当着他的面吐槽你，他只会露出那种‘唉，又来了，陛下真是的’的无奈表情，或者干脆装聋作哑。”
“他绝对不会！像你刚才那样，像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义正词严地反驳我！还说什么‘伟大的存在’？哈！”
曦辉暖暖嗤笑一声，带着讽刺：“这根本就是你自己在维护你自己！是你塞拉斯蒂亚那点骄傲和小心眼在作祟！”
“你那小心眼的性子听不得别人说你半句不好，哪怕那个‘别人’是你自己扮演的管家！哪怕那个‘不好’是事实！”
“还有，”他话锋一转，指向巨龙之地，“那份‘顺利’到离谱的谈判结果，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龙王炬焰是什么德行？贪婪、傲慢、睚眦必报！露娜那样打上门去，差点把他老巢掀了，还差点拉着他一起玩完！”
“他会‘仁慈’？会‘心胸开阔’？会跟你‘合理磋商’？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除非……”
曦辉暖暖的目光死死锁住“管家”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除非有一个他绝对无法反抗、绝对无法讨价还价、能让他瞬间回忆起被支配的恐惧的存在。”
“用最‘物理’的方式，让他深刻理解了什么叫‘理’！什么叫‘核（和）’！让他明白，继续纠缠下去的代价，远比他丢掉的面子和那点粮食要惨重亿万倍！”
“而这个存在，在小马利亚，除了你——塞拉斯蒂亚，还有谁？！”
他喘了口气，连日积压的疲惫和此刻揭穿真相的激动让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你刚才提到炬焰时的语气，那份‘一切尽在掌握’的笃定，那份仿佛巨龙之地是你冲马桶一样轻松……”
“这根本不是一个管家该有的气场！这是属于统治者的、碾压性的自信！”
pS：你们怎么知道我火影上影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