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潭的阴霾尚未散尽,任家镇道场便笼罩在另一重无形的压力之下。九叔将重伤的王道士安顿在静室,由鹧姑亲自照料,又以秘法稳住其魂魄,但那股侵蚀神魂的阴山邪力异常顽固,非一时半刻能除。
四目与千鹤并未久留,他们各自镇守一方,此番联手对敌已属难得,确认九叔与萧承无碍后,便匆匆离去,临行前皆面色凝重,言明会加紧巡查属地,提防阴山派再次发难。
送走两位师弟,九叔眉宇间的忧色并未减轻。他于静室中焚香净手,取出一枚色泽古朴、刻有繁复符文的玉符,这是茅山弟子紧急联络师门长辈所用。他将黑水潭遭遇阴山左使鬼偃、以及对方觊觎萧承僵尸之体的详情,以神念注入玉符,随后捏碎。玉符化作一道流光,瞬息遁入虚空,直往茅山本宗及岚乡镇石坚处而去。
萧承则独自立于院中老槐树下,夜幕低垂,星子稀疏。他指尖摩挲着那枚来自鬼差阿福阿禄的阴使令牌,令牌此刻不再灼热,反而透出一股异常的冰凉,仿佛在呼应着什么。鬼偃施展的邪法,尤其是那锁魂定魄阵以及操控龙怨之气的手段,隐隐透着一股不属于阳间范畴的诡谲,更像是糅合了某种阴司禁术。
“地府内斗……”他想起之前石坚的提醒,以及鬼差隐约的暗示。若阴山派的手已伸入地府,甚至与地府某些势力有所勾结,那事情就远比想象中复杂。人间邪修作乱,尚可雷霆镇压,但若牵扯到阴阳秩序,稍有不慎便可能引发大祸。
正当他沉思之际,怀中阴使令牌轻轻一震,一道微弱却清晰的意念传入他识海,正是鬼差阿福的声音,带着几分急促与隐秘:“萧兄弟,近期阴司不太平,轮回井波动异常,有判官暗中清查旧案,动静不小。兄弟我位卑言轻,只隐约听闻与几位阎君权柄更迭有关……你身在阳间,务必谨慎,尤其留意那些能贯通阴阳、扰乱魂序的邪法器物……”
传讯至此戛然而止,似乎阿福那边也有所顾忌。
萧承目光一凝。轮回井异常,阎君权柄更迭?这印证了他的猜测。阴山派在此敏感时机于人间兴风作浪,收集生魂,炼制邪物,恐怕绝非单纯为了提升修为那么简单,极可能是地府权力斗争在阳间的投射!他们收集的生魂和炼制的邪物,或许就是用于干扰轮回、甚至影响地府格局的“筹码”!
就在这时,静室方向传来九叔一声低呼。萧承身形一动,已至门前。只见九叔面前悬浮着一道虚影,正是石坚以神念显化,虽只是虚影,却依旧带着凛然雷威,只是此刻那雷光中似乎压抑着怒火。
“凤娇,萧师弟,”石坚的虚影声音低沉,“玉符传讯我已收到。阴山左使鬼偃,此人我有所耳闻,乃是阴山派掌教麾下三使之一,最擅炼魂驭鬼,行踪诡秘。其觊觎萧师弟肉身,恐是因萧师弟体质特殊,乃炼制顶级尸傀或修炼某些禁忌邪法的绝佳材料。”
他顿了顿,虚影中目光如电扫过萧承,继续道:“此事已非你任家镇一隅之患。我即刻以掌门令谕,召集各地分观,全面清剿阴山派潜伏势力。但地府方面……”石坚虚影微微皱眉,“师傅他老人家日前传讯,言及地府近来确有多事之象,让我们在阳间行事多加小心,莫要卷入阴司纷争,尤其要守护好各地阴阳节点,防止被人利用。”
连御魂真人都特意叮嘱,可见地府局势之微妙。
“师兄,那王师侄的伤势……”九叔关切问道。
“煞气侵魂,乃阴山秘传‘蚀魂咒’,寻常丹药难解。”石坚虚影道,“我可传你一道‘清微雷咒’符印,你每日以自身法力助其化炼,或可缓缓驱除。但根除之法,恐需找到阴山派解咒之术,或是至阳至圣之物。”他看向萧承,“萧师弟,你身负异禀,或可尝试以自身之力,吞噬化解那部分蚀魂邪力,但需极为小心,莫遭反噬。”
萧承点头:“我姑且一试。”
商议既定,石坚虚影散去。九叔立刻依照石坚所传,绘制清微雷咒符,为王道士疗伤。萧承则来到静室,将一丝极其细微的混沌尸气渡入王道士经脉,小心翼翼地去接触那盘踞在其魂体内的阴山邪力。那邪力果然刁钻,遇外力便如附骨之疽般缠绕而上,试图侵蚀萧承的尸气,但混沌尸气本质更高,反而将其一丝丝剥离、吞噬。过程缓慢,却有效,只是对萧承的心神消耗不小。
接连数日,任家镇外松内紧。九叔每日为王道士疗伤,萧承从旁辅助。文才秋生被严令不得外出,勤加修炼。墨龙、白灵、红嫣等人更是日夜警戒。
这日深夜,萧承刚刚调息完毕,忽感镇外西南方向阴气剧烈波动,隐约传来兵刃交击与呵斥之声,其间竟夹杂着熟悉的阴差锁链响动!
他身影瞬间自房中消失,下一刻已出现在镇外数里的一座荒山脚下。只见月光下,鬼差阿福阿禄正挥舞拘魂索,与数名身着黑色鬼甲、面目模糊的鬼兵激战!那些鬼兵招式狠辣,身上煞气浓重,与寻常阴兵截然不同,竟将阿福阿禄逼得节节败退。
“何方妖孽,敢袭击阴差!”萧承低喝一声,身形如鬼魅般切入战团,袖袍一拂,一股无形巨力将那几名鬼兵震得东倒西歪。
阿福阿禄见到萧承,大喜过望:“萧兄弟!快助我们!这些是叛军麾下的鬼卒,想抢夺我们押送的这批生魂!”只见他们身后,跟着一串目光呆滞的新死之魂。
叛军?萧承心中一凛,地府内斗竟已激烈到公然袭击正规阴差的地步?
他正要出手将那几名鬼卒拿下问话,那几名鬼卒却互望一眼,身上猛地腾起一股黑烟,竟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魂体自爆!
轰隆几声闷响,阴气四溢。黑烟散尽,鬼卒已踪影全无,连点残魂都没留下,手段果决狠辣,显然是死士。
阿福惊魂未定,擦着冷汗道:“多谢萧兄弟援手!这帮家伙越来越猖狂了,竟敢到阳间边界来截魂!看来他们急需生魂扩充势力!”
阿禄也心有余悸:“萧兄弟,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得赶紧把这批魂送回酆都。你也要小心,他们既然敢对我们出手,难保不会对你这阳间持有阴使令牌的人不利……”
两位鬼差匆匆道谢,押送着生魂迅速消失在阴路之中。
萧承站在原地,山风凛冽。鬼差被袭,叛军截魂……地府的乱局,已然波及到了阴阳边界。阴山派在人间的动作,与地府这场叛乱,恐怕绝非巧合。
他抬头望向晦暗的夜空,仿佛能看到那重重阴霾之后,一场席卷阴阳的风暴正在酝酿。而他和九叔,以及这任家镇,似乎已被卷入漩涡中心。
平静的日子,终究是一去不返了。接下来,或许该主动去探一探,这地府的浑水,到底有多深。而突破口,或许就在那些试图跨界作乱的鬼物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