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礼者如同一尊黑曜石雕像,沉默地伫立在闸门的破口处,那没有面孔的头颅始终锁定着苏晚,散发着冰冷而持续的监控意味。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压力,提醒着三人他们仍处于“待仲裁”的囚徒状态。
帝壹的大脑飞速运转。硬闯毫无胜算,服从仲裁则命运难料。必须另辟蹊径。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平静的能量池,又看向手中的密匣,最后落在巡礼者那毫无表情的“脸”上。
一个冒险的计划逐渐清晰——利用规则本身。
他深吸一口气,向前一步,并非走向能量池,而是面向巡礼者,同时暗中通过灵魂链接对苏晚和洛璃快速交代了几句。
“仲裁者。”帝壹开口,声音尽量保持平稳,带着一丝符合“火种权限个体”身份的、试图与对方逻辑对话的姿态,“根据《异常事件处理补充条例》第44条,我方作为被争议方及参考方,是否享有为仲裁准备证据的权利?”
巡礼者那冰冷的齿轮转动声似乎微微一顿,随即宏大的声音再次直接响起:
【认可。争议各方有权在仲裁前收集、提交利于己方的证据与陈述。但不得试图逃离监控范围。】
“明白。”帝壹心中稍定,第一步成功了。他继续道:“我方主张,异常个体苏晚之存在,并非对初代法理的违背,而是静滞能量环境下的某种‘适应性进化’,其‘所有权’主张基于合理的衍生继承。为此,我需要获取位于该静滞能量池底部的某件物品作为证据。该物品与‘蔚蓝之路’计划及此地的历史密切相关,或许能证明其演化的‘合理性’与‘历史渊源’。”
他故意将池底的“钥匙”与苏晚的“合理性”挂钩,试图将探索行为包装成合法的“证据收集”。
巡礼者再次沉默,似乎在处理这个请求。暗蓝色的符文矩阵在其手臂上微微闪烁,分析着帝壹请求中的逻辑合规性。
【请求受理。】片刻后,它回应道,【允许进行证据收集。但需遵循以下限制:一、收集过程不得对静滞能量池造成结构性破坏。二、收集行为由被争议方(苏晚)执行,其与能量池亲和度最高,干扰最小。三、火种权限个体(帝壹)与另一无关个体(洛璃)需保持当前位置,不得靠近能量池。四、收集过程中,如检测到任何违规或威胁性行为,仲裁程序将立即终止,清除协议优先级提升至最高。】
条件苛刻,尤其是只允许苏晚单独前往,且帝壹和洛璃被完全限制行动。但这已经是目前能争取到的最好局面。
帝壹看向苏晚,眼中带着询问和鼓励。苏晚微微点头,她刚刚吸收了“静滞亲和因子”,对能量的掌控力大增,下到池底取物确实是最佳人选,也能进一步向巡礼者“展示”其存在的“合理性”。
“小心。”帝壹低声叮嘱。
苏晚没有犹豫,一步步走向那幽蓝的能量池。越是靠近,她周身那套蓝水晶般的甲胄就越是晶莹流转,眉心的能量漩涡缓慢旋转,与整个池子的静滞能量产生着和谐共鸣。她仿佛不再是闯入者,而是回归母体的精灵。
她缓缓步入池中,浓郁的静滞能量如同温顺的液体,自动向两侧分开,为她让出一条通道。她没有激起丝毫涟漪,身影逐渐沉入那幽蓝的深处,消失不见。
池边,帝壹和洛璃紧张地等待着,同时还要忍受巡礼者那毫无情感的监控。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池面依旧平静,听不到任何下面的动静。
洛璃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枪管残骸,目光不时瞥向堵在门口的巡礼者,又看向帝壹,用眼神询问是否真的信任这个冰冷的远古造物。
帝壹微微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他的心神一部分系在苏晚身上,通过灵魂链接感知着她大致平稳的状态,另一部分则全力思考着下一步。即使拿到“钥匙”,如何摆脱巡礼者仍是巨大难题。这个古老的仲裁程序到底需要多久?核验哪些数据?最终判决的依据又是什么?一切都是未知。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等待中,帝壹手中一直握着的密匣,再次发生了异常。
它表面的光芒突然开始不规则地闪烁起来,频率急促,仿佛在发送某种信号。紧接着,一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并非它本身存储内容的音频信号,被它捕捉并播放了出来:
“…滋滋…任何…单位…听到吗…?第七扇区…b12…观测站…附近…存在…异常…能量…及…规则…冲突…信号…滋滋…” “…这里是…‘守夜人’…小队…我们…在…附近…遭遇…熵烬…净化部队…激烈交火…需要…支援…或…情报共享…滋滋…” “…如果…听到…请…回应…频率…加密…通道…伽马-7…”
声音模糊,夹杂着激烈的能量武器交火声和人员的呼喊声,显然来自外部某个正在发生战斗的小队!
帝壹和洛璃心中同时一震!
守夜人小队?遭遇熵烬部队交火?就在附近?!
这是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其他抵抗熵烬的力量存在?!而且听起来,他们似乎还能监测到规则层面的冲突信号(很可能是巡礼者或苏晚引发的),并拥有一定的加密通讯能力!
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变数!可能是援军,也可能是新的麻烦!
帝壹迅速与洛璃交换了一个眼神。洛璃立刻悄无声息地移动到闸门破口的另一侧,借助巡礼者身体的阻挡,小心地向外窥探,同时将听觉提升到极限。
帝壹则尝试集中精神,通过逆熵烙印去感应密匣接收到的信号源方向和解密那所谓的“伽马-7”通道。忒弥斯也立刻开始后台分析这段信号。
“…信号源不稳定…来自西北方向,大约一点五公里外,穿透了多重屏蔽…对方的技术很特别…”忒弥斯快速汇报,“…正在尝试破解加密模式…需要时间…”
就在这时,能量池有了动静!
平静的池面中心泛起涟漪,苏晚的身影缓缓浮了上来。她的手中,紧紧握着一样东西——正是一把结构奇特、约手指长短的暗金色“钥匙”!
钥匙的形状非对称,表面布满了比密匣更加复杂精密的微小凸起和凹槽,散发着一种古老的、与静滞能量截然不同的微弱波动。它一出现,似乎就与帝壹手中的密匣产生了某种极其细微的共鸣。
苏晚走上池边,将钥匙递给帝壹。她的状态看起来还好,只是眼神中多了一丝疲惫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凝重,似乎在下面对看到了什么别的景象。
帝壹接过钥匙,触手冰凉,并非金属质感,反而更像某种生物晶体或陶瓷。他来不及细看,首要任务是如何应对眼前的巡礼者和刚刚出现的第三方信号。
巡礼者的“目光”立刻聚焦在了那把暗金钥匙上。符文矩阵再次闪烁,似乎在扫描分析。
【证据物品已获取。开始录入仲裁数据库…】它那冰冷的声音响起。
就在这时!
轰隆!!!
一声远比之前更加剧烈、仿佛就在不远处的爆炸声猛地传来!甚至连他们所在的观测站都剧烈震动了一下,灰尘簌簌落下!
紧接着,外面通道中传来了密集的能量武器射击声、爆炸声和急促的脚步声!战斗似乎正在快速接近!
“外面打得很激烈!至少有两方人在交火!正在向我们这个方向移动!”洛璃迅速缩回头,语速极快地汇报,眼神锐利,“一方是熵烬的白色净化者,另一方穿着没见过的黑色作战服,装备精良,战斗方式很…刁钻!”
是“守夜人”小队!他们真的在附近,而且被熵烬部队逼到了这个方向!
帝壹脑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混乱,是危险,也是机会!
巡礼者似乎也感知到了外部的剧烈冲突,它的头颅微微转向闸门破口的方向,符文矩阵的光芒闪烁频率加快,似乎在评估外部事件对仲裁程序的干扰等级。
【检测到外部高烈度冲突。冲突方涉及熵烬净化单位。】巡礼者的声音依旧冰冷,【根据《战时仲裁条例补充说明》,仲裁程序可酌情暂停或转移场地,以避免仲裁过程受到不可控武力干扰,确保仲裁公正性。】
它似乎并不想卷入外部战斗,而是优先保证其“仲裁”的独立性!
帝壹眼睛猛地一亮!机会!
他立刻上前一步,快速说道:“仲裁者!外部冲突显然针对我们而来!熵烬的目标是清除我们,包括作为重要仲裁对象的苏晚!一旦此地被攻破,仲裁将无法进行!我建议立即转移至更安全的区域完成仲裁!我方愿意配合转移!”
他这番话,半真半假,既点明了危险,又表现出了“配合”的姿态,完全符合巡礼者的逻辑优先级——确保仲裁进行。
巡礼者沉默了几秒,似乎在快速计算利弊。
外部激烈的交火声越来越近,甚至已经有零散的能量光束打在观测站的外墙上!
【建议采纳。】巡礼者终于回应,【启动紧急转移程序。跟随本单元。如有异动,清除协议将立即执行。】
话音落下,它那高大的身躯猛地动了起来,并非走向闸门破口,而是转向观测站内侧的一面墙壁!手臂上的符文矩阵再次亮起,对准墙壁!
无声无息间,那面墙壁如同之前的闸门一样,迅速被融化分解出一个足够通行的圆洞!洞后面,竟然是一条隐藏的、看起来更加古老幽深的通道!这巡礼者对方舟结构的了解远超想象!
“走!”帝壹低喝一声,拉起苏晚,示意洛璃紧跟。
三人毫不犹豫,立刻跟在巡礼者身后,钻入了那条未知的隐藏通道。
就在他们进入后不到十秒,观测站被封死的主闸门在一阵剧烈的爆炸中被强行轰开!多名身穿白色盔甲、手持能量武器的熵烬净化者冲了进来,但他们只看到了空荡荡的观测站、平静的能量池以及…对面墙壁上那个正在缓缓自动修复的圆洞痕迹!
“目标消失!发现未知通道!”净化者小队队长冷声报告,“追踪能量痕迹!请求支援!”
而另一边,几个身穿黑色作战服、身上带着伤、动作却依旧矫健的身影也出现在了通道口,警惕地看着室内的净化者和那个正在消失的圆洞,为首的一个人看着手中一个闪烁的仪器,眉头紧锁。
“规则冲突信号源转移了…还有强烈的静滞能量反应和…另一个未知的高权限信号?他们去了哪里?”
短暂的愕然之后,白色与黑色的身影再次毫不迟疑地向着对方倾泻出猛烈的火力!激烈的战斗在观测站内再次爆发!
而此刻,帝壹三人,正跟随着冰冷而强大的巡礼者,在一条完全陌生的、似乎通往方舟更深处、更古老区域的隐秘通道中快速前行。
身后是激烈的战斗和未知的追兵。
身前是深不见底的古老通道和一个目的不明的仲裁者。
手中则握着可能指向巨大秘密的密匣与钥匙。
新的逃亡之路,也是新的探索之途,已然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