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打开的刹那,楚飞凡双手抱胸、眉头微蹙,懒散地倚靠在墙壁上。
他身着一件深灰高领毛衣,衬得肤色愈发冷白,而眼底却似晕染开的墨迹,透露出彻夜未眠的疲惫。
卓凡咽了口唾沫,上前一步,勉强挤出笑容:“飞凡少爷找我有什么事吗?”
楚飞凡直截了当地问道:“许成安,你认识?”
卓凡象征性地愣了一下,很快回过神来,嗤笑道:“抱歉,不认识。”
“卓凡前辈,我不喜欢别人骗我!”
楚飞凡语气陡然转冷。
还未等卓凡开口辩解,楚飞凡已经掏出一张照片,狠狠拍在他的胸前。
卓凡心头一紧,目光触及照片上的两个男人时,瞬间慌了神。
他抬起眸子,颤巍巍地看向楚飞凡:“飞凡少爷你……为什么要……”
“我调查‘许成安’的事也不过是为了寅副指挥的孩子罢了。”楚飞凡打断了他的话。
卓凡疑惑道:“孩子?许医生什么时候有孩子了?他根本没跟我提过这种事。”
“看来你也不知道他到底发生了什么。”楚飞凡的声音带着几分嘲弄。
卓凡低头轻抚照片,低声道:“我和许医生的关系并没有像你或公司的其他员工那样天天见面。他只是我的私人医生,在我生病时负责治疗。有时蔡景天打电话叫他过来,一来二去我们就熟络了。偶尔会请他吃顿饭,这张照片是庆祝我们相识一周年时拍的。”
他顿了顿,补充道:“至于他的事,我也只是略知一二。”
“全都告诉我,我需要情报。”楚飞凡毫不退让。
卓凡试探性地开玩笑道:“飞凡少爷,你可不像是个爱打探别人秘密的孩子。”
“若不是他拿我当成他死去的孩子,你以为我会费心调查他的事?”楚飞凡冷声反问。
卓凡喃喃自语道:“许医生真的有孩子了?不应该啊。之前请他吃饭时,还有女生主动示好,都被他拒绝了。我当时还以为他是不婚主义者。”
“所以我才需要情报。你是寅副指挥最亲密的人,仅次于知道‘许成安’这个人物的存在。”楚飞凡步步紧逼。
卓凡勾了勾嘴角,温和道:“许医生是个孤儿,虽被领养,但初中时养父母被亲儿子放火烧死,事后那哥哥被判入狱,至今还关着呢。我第一次遇到他时,他应该刚实习吧。”
楚飞凡追问道:“所以关于他的具体事情,你也不知道?”
“我和许医生并不涉及彼此的私生活,所以他有孩子这种事我是真不知情,也不知道谁能入他的眼。”
卓凡低垂眼眸,语气中透出几分无奈。
楚飞凡叹了口气,摆摆手转身欲走,却被卓凡扯住衣角。
他转过头,不解地看着对方。
卓凡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质问道:“飞凡少爷,你还没回答我,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还有这张照片是从哪找到的?”
楚飞凡心中闪过一抹不屑,挥手拍开卓凡的手,冷冷道:“神驰霜冰和你的星辰链鞭是同等级的武器,可以定位你的位置。而且据我所知,前代冰属性继承人和你有关系吧?至于照片,则是从寅副指挥的房间抽屉里翻出来的。”
“…………”
卓凡沉默片刻,低声道:“你说得没错,前代冰属性继承人名叫沈毅霖,是我的干儿子。”
楚飞凡嗤笑一声,阴阳怪气道:“噢?那就是西斯年的儿子了?真是可惜,死得那么早,还死得那么不清不楚。”
后面的话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楚飞凡并未撒谎,却又有所隐瞒。
神驰霜冰与星辰链鞭确实是同等级的武器,能探测到彼此的气息和位置,但这样做的代价是消耗大量体能——而楚飞凡绝不会轻易付出这种代价。
恰巧,沈毅霖也是卓凡的干儿子,他能够大致锁定卓凡的位置。
卓凡眼底闪过一抹忧伤,低垂眼眸,尽量不让楚飞凡看清自己的窘迫。
楚飞凡冷哼一声,提醒道:“卓凡前辈,董事会别忘了参加。”
“你不跟我一起回公司吗?”卓凡试探性地问。
“寅副指挥现在就是个病人,不能工作不说,除了我和周铮,谁都不准靠近。白天周铮工作,只能由我替代照看。”
楚飞凡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真后悔当初听你们的,让他回来。”
卓凡追问道:“其他人呢?他不是还有几个徒弟吗?”
“医院里现在只有时乐。他对时乐的反应最激烈,这属于创伤后应激障碍,得慢慢来。”
“那不是精神心理方面的问题吗?许医生怎么会——”卓凡有些难以置信。
楚飞凡淡淡回应道:“毕竟他养父母的死亡,或许是他心中解不开的心结。”
随即楚飞凡沉默片刻,疏离道:“大概。”
短暂的沉默后,卓凡又问:“严重吗?我也去看看他吧?”
“放心,死不了。”楚飞凡轻描淡写地回应。
卓凡忧虑地提醒道:“飞凡少爷,话可不能这样说。万一他趁你们不在寻短见怎么办?”
听完这番话,两人顿时愣在原地,随即匆忙赶往医院。
病房内,寅礼眼神空洞地抱住自己,身体蜷缩在角落,无声地颤抖着,泪水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滑落。
他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一个名字:“宁——墨——尘——”声音微弱却透着深切的痛苦。
卓凡推门而入,目光一扫便捕捉到了寅礼的状况。
他的心猛地揪紧,蹲下身,试图安抚这个濒临崩溃的男人。
然而,就在他伸手的一刹那,寅礼猛然将他的手拍开,整个人像受惊的野兽般往后缩去。
惊恐万分的寅礼死死抓住旁边楚飞凡的衣服,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救赎。
“不要!别碰我!我不要再疼了!”寅礼的声音嘶哑而绝望,听得人胸口发闷。
卓凡皱眉,疑惑地问道:“你在说什么?”
楚飞凡静静站在一旁,低声道:“看来,并不是他养父母的去世让他变成这样。”
楚飞凡抬起下巴,思索片刻,喃喃道:“那到底是什么原因?”
卓凡收回手,苦笑着望向楚飞凡,“既然许医生不允许我靠近他,那就拜托你照顾好他吧,权当帮我一个忙。至于所有的治疗费用,都由我来承担。”
楚飞凡挑了挑眉,语气带着几分调侃:“卓凡前辈,您难道不知道有‘保险’这种东西吗?”
“保险能报多少?”卓凡毫不犹豫地回应,“我给的是全部费用。”
短暂的沉默后,楚飞凡缓缓开口:“卓凡前辈似乎对寅副指挥特别上心啊。”
卓凡垂下眼,神情复杂,似乎思绪飘远了些许。
“我这个人,即便是病得快死了,也从来不会请假休息,总是硬撑到倒下为止。那时候蔡景天就会通知许医生过来救我。如果不是他,我可能早就没命了。”
听到这里,楚飞凡的语气略显艰涩,“他是我手下唯一一个安分守己、不需要用‘惩罚’手段就能听话的人。所以,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平白无故地死在我面前。”
听完楚飞凡的一番话,卓凡长舒了一口气,站起身,露出了些许如释重负的笑容。
“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先告辞了。”
话落,他转身离开,门轻轻合上的声音在房间内回荡。
门关上的瞬间,楚飞凡低头看向熟睡中的寅礼,低声喃喃道:“就这么相信我不会对他做什么吗?”
回到公司,卓凡坐在办公室里长吁短叹,优优则在一旁悠然地吃着棒棒糖。
但她听着主人接连不断的叹息声,心里也不由得揪紧了几分。
手中的糖果刚吃完,优优便背过小手,弯下腰,歪着脑袋眨巴着大眼睛问道:“主人,你怎么了?为什么一直唉声叹气呢?”
卓凡伸手揉了揉优优的头发,勉强露出一抹笑:“没什么,别担心。”
优优鼓着腮帮子直起身,扭头跑了出去。
卓凡只是微微抬眸看了一眼,没多在意。
片刻后,优优牵着厨师长的手回来了。
“优优,你怎么把厨师长姐姐叫来了?”
厨师长定了定神,语气中透着关切:“星语说你魂不守舍,她还以为是你的反噬发作,就让我赶紧来看看。”
卓凡闻言尴尬地笑了笑,走上前将优优搂进怀里,轻声道:“我没事的,姐姐,您别听这小家伙胡说八道。”
优优不甘示弱地抬起头,目光坚定地注视着主人的下巴,晃着手臂争辩:“我没有胡说!主人明明就魂不守舍,坐在办公室拿本书看半天,还一边看一边叹气!”
厨师长眉头微蹙,向前一步,担忧地看着他:“小凡,你真的没事吗?反噬可不是闹着玩的。”
卓凡无奈地摇了摇头,轻轻推了推厨师长,笑道:“我真没事。再说了,我要是真到了反噬期,还能这么安静坐在这里?”
“倒也是……”厨师长稍稍安心,但还是追问,“不过你回来以后,身体没什么异常了,真的不会有事吗?”
“好啦,厨师长姐姐,它不来不是更好吗?你就别操心了。”
“可是——”
“放心,我若真不舒服,一定会找你帮忙的。”
“那……好吧,上午茶单独给你们俩开个小灶。”
优优一听,立刻像弹簧一样蹦了起来,兴奋地喊道:“好耶!姐姐万岁!”
“既然这样,我们先告辞喽。”
门轻轻关上,屋内重新恢复寂静。
然而下一秒,卓凡幽深的目光如鹰隼般锁定了优优,狭长的眼眸缓缓眯起,透出危险的光芒,“优优,你是不是该给我个解释?”
“呜哇!主人不要啊!”优优慌张地捂住脑袋。
“疼!主人,优优知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门外传来隐约的窃语声:“卓凡的办公室竟然传来了女声?啧,这家伙胆子挺肥啊。”
“罢了,新情报还得告诉他,也不知道主人最近到底去哪儿了……”
当一切平息下来,优优捂着脑袋委屈巴巴地跑到卓凡面前哭诉:“主人,你好狠心,这一顿打肯定要留疤了!”
卓凡瞥了她一眼,随手丢过去一颗糖。
优优眼疾手快地接住,欢呼一声。
卓凡挑眉,冷笑道:“反应倒是不错,只可惜演技太差,露馅了吧?”
被戳破的优优毫无悔意,撕开糖纸直接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主人,明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偏偏拖到现在才拿出来,这不是浪费我的演技嘛!”
“行了,今天已经多吃五块糖了。从现在开始,一星期不准碰任何高糖食品,让我看见一次,再加罚一周。”
“不要啊,主人!”
“抗议无效。”
“主人,我错了,我真的再也不敢擅自做主让姐姐来看你了……”
卓凡没有接话,只是静默地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另一边,医院病房里,楚飞凡坐在床沿,指尖轻揉着隐隐发酸的肩膀,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
此刻的他心中满是懊悔——当初真不该让寅礼回到自己身边。
这个家伙不仅将楚飞凡误认为是那个死人的替身,更让他头疼的是,只要离开半步寅礼就会哭闹不止。唯有等到他熟睡时,楚飞凡才能勉强喘上一口气。
就在这时,冰黎慕匆匆推门而入。
“主人,我有重大发现!”冰黎慕一进门便扬起一头秀发,嘴角挂着得意的笑容。
楚飞凡抬起眼,眉宇间带着几分不耐:“别磨磨蹭蹭了,快说!”
“嘿嘿,”冰黎慕眯起眼睛,露出神秘的神情,“我找到了苏小姐同门师姐的住址。”
“师姐?”楚飞凡愣了一下。
“是啊,既然是同门的话,那她应该也有办法帮忙复活小家伙吧?”
楚飞凡立刻皱起眉头:“那你还在等什么?还不赶紧去找她?”
“得令!”冰黎慕啪地立正行礼,转身消失在门外。
病房内重新安静下来,楚飞凡摇了摇头,喃喃低语:“真是麻烦……看来得想个法子制造多一个人造人才行。”
同一时间,一座道馆深处一名黑发棕瞳的女孩双膝跪地,神情专注而肃穆。
“师父,您找我?”
师父的目光微微垂落,语气淡然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尚未成年,本应留在此处伴我修行,直到成长为止。然而如今苏儿不幸遇害,之后的任务只能交由你来完成。”
闻言,女孩的眼瞳骤然一亮,难以掩饰内心的激动:“真的吗?徒儿真的可以下山了吗?”
“嗯,但切记,下山之后务必小心行事。”
“徒儿明白,徒儿这就回房收拾行李。”
女孩站起身准备离开,却被师父的一声唤住。
“为师派你下山,可不是让你去游山玩水的,而是有一项重要的任务交给你。”
“师父,请尽管吩咐。”
“下山后,你要调查清楚楚飞凡的身世,不可让他察觉分毫。”
楚飞凡向来心思缜密,且不易轻信他人,然而他对苏儿的情感却依旧深埋心底。即便是在她离世后,他也郑重地为她举行了葬礼。只是,苏儿曾答应他的事情尚未完成,因此只需依照为师所授,将证明展现给他即可。
“是!”女孩毫不犹豫地应下,随即低垂眼睑,小声自语,“那种——东西吗……”
师父略显疲惫地挥了挥手:“时候不早了,早些启程吧。”
“徒儿遵命,先行告退。”
女孩郑重磕了一个头,然后迅速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简单收拾好行李后,她背起包裹,目光坚毅地踏出了道馆的大门。
寒风拂过师父的脸颊,那人微微侧首望向远方,脑海中浮现那个男人。
她喃喃道:“希望楚飞凡真的是那个人的孩子……如果如此,我欠他的,也该还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