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鸦渡的河水在月光下泛着冰冷的鳞光。北岸,清军新建的营地点缀着零星火把,隐约可见大量堆积的木料和数十艘大小船只的轮廓,如同蛰伏的兽群。南岸的黑暗中,王老蔫和他挑选出的十二名“水鬼”如同融入夜色的岩石,只有偶尔调整呼吸时才会显露出生命的痕迹。
他们身上涂抹了河泥,以减少体味和反光,携带的并非刀枪,而是用油布紧紧包裹的火药包、特制的黏性火油罐,以及用于潜水的芦苇杆。
“记住,”王老蔫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被水流声掩盖,“目标是船底和木料堆。放了火,点了药,立刻顺流下潜,到下游三里处的回水湾集结。不准恋战,不准回头!”
十二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决然的光,无声点头。
子时过半,营地的喧嚣渐渐平息,只剩下巡逻兵规律的脚步声和河水永恒的流淌。王老蔫打了个手势,十三条黑影如同水獭般悄无声息地滑入冰冷的河水中,只留下几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河水刺骨。他们凭借高超的水性,利用水流和船只的阴影,缓缓向对岸靠近。口中衔着的芦苇杆伸出水面,维持着微弱的呼吸。
最前方的一名“水鬼”接近了一艘中型船只的阴影。他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锥子和锤头,找准船底吃水线下的位置,屏住呼吸,开始用力凿击。木质船底传来沉闷的叩击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附近船上似乎有清军被惊动,传来一声含糊的喝问。那名“水鬼”立刻停止动作,全身没入水中,只留芦杆。
脚步声在船上响起,火把的光亮扫过水面。片刻后,没有发现异常,脚步声渐远。
水下的“水鬼”再次浮起,更加小心地继续凿击。终于,船底被凿开一个拳头大小的洞,河水开始涌入。他迅速用准备好的、浸了油的破布塞住洞口,延缓进水速度,然后取出火药包,设置好延时引信,将其卡在破布旁。做完这一切,他立刻下潜,向着下一个目标游去。
另一边,两名“水鬼”成功靠近了堆积如山的木料场。他们将黏性火油罐奋力掷向木堆深处,罐体破碎,黑色的火油汩汩流出。随即,点燃的火折子被扔了过去。
“轰!”火焰瞬间升腾,贪婪地舔舐着干燥的木料!
“走水了!走水了!”清军营地里顿时炸开了锅,锣声、呼喊声、脚步声乱成一团。
混乱成了最好的掩护。更多的“水鬼”趁机行动,凿船、放火、埋设火药。河面上,好几处都冒起了火光和浓烟。延时引信燃尽,接二连三的爆炸声从几艘船只底部闷响传来,木屑横飞,船体剧烈倾斜!
“水下有人!有水鬼!”清军终于反应过来,箭矢如同疾雨般射向河面,一些清军甚至跳上小船,试图拦截。
王老蔫看到任务基本完成,果断发出撤退的唿哨声。幸存的“水鬼”们立刻放弃后续目标,深深潜入水中,借着水势,奋力向下游漂去。
箭矢入水的咻咻声在头顶响起,偶尔有倒霉者被射中,冒出一串血泡后沉入河底。但大多数人成功摆脱了追击,在预定的回水湾陆续上岸,清点人数,少了三个。
王老蔫清点着身边喘息不止、嘴唇冻得发紫的弟兄,看着对岸越来越大的火势和混乱,眼中没有丝毫喜悦,只有冰冷的沉痛。
“走!”他低吼一声,带着残存的九人,迅速隐入南岸的密林,消失不见。
老鸦渡的清军营地彻夜未宁。被毁坏的船只,燃烧的木料,以及未知水下威胁带来的恐惧,严重打击了士气和渡河准备。巴彦的又一次图谋,尚未正式开始,便已遭受重创。
而野狐峪,在黎明时分,迎来了王老蔫和他疲惫不堪、减员三名的“水鬼”小队。他们带回了成功的消息,也带回了牺牲的噩耗。战争的残酷,从未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