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敬这番剖析,条理分明,入情入理,众人听了无不点头信服。目光再落到那被抽出的石板上时,神色更添几分骇然。那石板宽足三尺,高逾五尺,瞧着石质厚重,便是寻常壮汉也难撼动分毫,估摸着足有八百斤开外,说是千钧之重也不为过。可方才不敬抽拉之时,竟似提拿纸片般轻描淡写,只凭双臂蛮力便将其挪到一旁,这般内劲修为,直教在场诸人暗自心惊。
雷谕捋着颌下短须,眼中闪过一丝赞叹;王恢眉头微挑,悄悄攥了攥拳头,似在估量自己与不敬的差距;韩阶与韩玉兄弟俩更是张大了嘴,方才韩玉还想着用蛮力破局,此刻见了这般光景,只觉脸颊发烫,再也不敢提 “蛮力” 二字。唯有玉簟秋站在一旁,眸光流转间,似早有预料,面上倒无太多惊异。
王恢轻咳一声,望向那黑沉沉的密室入口道:“既然大师已将密室开启,左右此处也无甚线索,不如进去一探究竟。”
众人纷纷颔首称是。雷谕先取了盏油灯,将灯芯拨得亮些,探手往密室里递了递,只觉一股混杂着霉味与土腥气的浊气扑面而来,灯花也跟着噼啪乱颤。“里面空气污浊,怕是久未通风,” 雷谕收回手,沉声道,“先等一刻钟,待浊气散些再进去不迟。”
众人依言等候,期间无人多言,只听得油灯燃烧的细微声响,与墓室中若有若无的风声交织在一起,更显幽静。约莫一刻钟后,雷谕再将油灯探入,灯花已稳,他才提着灯,小心翼翼地迈过门槛,踏入密室之中。
其余人紧随其后,不敬与玉簟秋走在中间,韩家兄弟与王恢断后。众人借着灯光四下打量,只见这密室不大,约莫丈许见方,四壁光滑,除了正中央立着一座半人高的石台,再无他物。为防有暗格机关,众人又绕着密室转了一圈,连石台背面与墙角缝隙都细细查过,确是空空如也,连半片残瓷碎玉也无。
韩阶性子最是急躁,见此情景,忍不住撇了撇嘴,声音里带着几分失望道:“搞这么神神秘秘,又是藏在壁画后面,又是要蛮力开启,结果里面连根毛都没有?莫不是上一伙人动作比咱们还快,早就把宝贝搬空了?”
玉簟秋却未附和,她先是伸出纤手,在密室壁上轻轻抹了一把,指尖沾了层薄薄的灰尘,随即又俯身下来,将油灯凑近地面,细细查看片刻,还伸手摸了摸地上的积尘,才直起身道:“韩公子莫急。此地积尘厚重,且无半分脚印或挪动痕迹,最近绝无人来过。至于上一次开启是何时…… 这积尘瞧着已有些年头,小女子眼拙,倒也辨不出具体时日。”
众人闻言,皆是一怔。既无人来过,石台上为何空空如也?
就在此时,雷谕忽然开口,他正站在石台前,手指轻轻拂过台面,目光凝在一处:“诸位来看,这石台上有一道浅缝,瞧着像是个凹槽,想来是用来放置什么物件的,只是如今物件已被人取走了。”
众人连忙围了过去,果见石台中央有一道规整的凹槽,约莫有两寸多宽,看不出有多深,看起来是某种东西常年插在里面。
韩玉挠了挠头道:“会是什么物件?难不成是光武帝的绶印?可绶印作为帝王象征,哪会放在这密室里?”
王恢也皱着眉道:“瞧这凹槽形制不像是绶印之类的东西,倒像是什么能插进去的东西,兴许是朝笏之类的东西,不过也不对,笏板多为方形,应该插不进去。”
众人各执一词,议论纷纷,唯有不敬默然不语。他只瞥了那凹槽一眼,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那念头来得突兀,却又无比清晰,那光武帝石雕上,丢失的佩剑岂不是与这石台的形制正相吻合?
他正犹豫着这想法是否妥当,眼角余光却瞥见玉簟秋已走到石台另一侧,正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嘴角噙着一抹浅笑。
见不敬望过来,玉簟秋轻声笑道:“大师想必也想到了?这石台上所放之物,应就是那件东西了。”
不敬闻言,心中一震,面上却依旧平静,缓缓道:“若真是那件东西,倒有一处难解。汉明帝将其父陵寝设下这般隐秘密室,把东西藏于此地,分明是不愿外人知晓,更不愿此物现世。可那取走物件的人,不但寻到了密室,取走了东西,还用了它,却又不将其带离原陵,反倒暗中供奉起来,这般举动,究竟是何道理?”
玉簟秋轻抚袖角,淡然道:“这世间诸事,未必都须说得分明。或许不过是有人知晓其中隐秘,待烽烟四起之时取出这柄剑,四海清平之日又将其归还原处。只是不愿再惊动光武帝英灵,故而留剑于外,任缘聚散。”
不敬蓦然一怔,手中的乌木念珠都忘了转动,他凝目望向玉簟秋,但见这女子眼波流转似秋水涵星,唇角似笑非笑地噙着一段玄机。这番言语竟将千古秘辛轻描淡写地道破,仿佛在说寻常人家的旧事。
他不由得深吸一口气,声音里带着三分惊疑七分凝重道:“玉姑娘莫非知晓此剑来历?甚至...清楚其中关窍?”
话语间不自觉地向前倾了身子,配合上他高大的身躯,在灯盏照耀之下极具压迫感。
玉簟秋纤指轻捻裙裾上绣的玉兰纹样,眼睫微垂似蝶栖花丛,忽又抬眸浅浅一笑。那笑意如池中月影被清风拂碎,漾起千般流光,却终是未答一字。这般情态,既非默认亦非推拒,恰似云中仙鹤偶露纤足,转瞬又隐入重峦叠嶂之中。
她虽未出一言,却已然默认。便在此时,雷谕缓步而来,靴底踩过石板飒飒作响,目光在二人面上一转,发现了什么,含笑问道:“两位谈得这般投契,莫非已参透其中玄机?”
不敬侧目望去,但见玉簟秋垂眸敛袖,俨然已将一日话语说尽,再无意开口。只得整了整衣襟,将方才推论细细道来。
其余四人初时犹自疑惑,待不敬说罢,各自凝神思索,越想越觉得他二人分析得不差,这密室恐怕只为了存放那柄剑而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