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王爷并没有急着开口,反而抬手把案几上的茶盏推到一边,修长手指轻轻叩击案面。那声音有节奏,却像催命鼓一般,敲得我心口发紧。
终于,他缓缓开口,语调不急不缓,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血莲教。”
我心头骤然一紧,下意识瞥了大哥一眼。南宫伯的眉头已经拧成了死结,面色阴沉。
八王爷视线扫过我们兄弟二人,目光沉冷如夜:“这教派近来暗流汹涌,朝廷屡次派人探查,却无人能全身而退。他们手里藏有一件密物,若不尽快寻出,后果不堪设想。”
他说到这里,目光忽然落到我身上。
那一瞬,我只觉后背汗毛竖起,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听闻你已与血莲教往来甚密,甚至混入其中。”八王爷语气极淡,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这事,除了你,旁人无从着手。”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差点当场炸开。
我?!
我嘴唇张了张,想要否认,可一想到刚才在赌场时莲儿的冷眼,再想到这些日子我确实与血莲教人混得“熟稔”,硬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八王爷却不打算给我回绝的机会:“这件事,你必须去做。至于南宫伯,他可作为你的外援,替你掩护。”
“王爷——!”大哥猛地开口,声音里满是焦急,“这教凶险异常,何况小恭……舍弟他……”
八王爷看了他一眼,眼神冷厉如刀锋:“南宫伯,本王说过,我不追究你们南宫府之前的事。这已经是我最大的宽容。若你还要为他推脱……”
八王爷的手指在案几上轻轻一敲,声音陡然一顿,语气冷得像覆着冰霜:
“就算是南宫养子,只要冠着‘南宫’二字,本王同样能下令斩杀。”
我整个人心头猛地一抽,像是有人从胸口狠狠攥了一把。
他……居然知道我是养子?
这一层身世,府中连下人都不敢随意议论,如今却被他一语道破。若连这个都查得清楚,那——兵符的事,他究竟知不知道?
我背脊瞬间渗出冷汗,心口剧烈跳动,几乎要破腔而出。
是的,他根本不在乎我是正出还是养子,更不会管我值不值钱。只要冠着“南宫”二字,在他眼里,就该生死由他一句话定夺。
我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案几上那只茶盏,被他随手推来推去,脆弱得连反抗的资格都没有。
空气里,仿佛连烛火都凝固住了。
大哥的拳头死死攥紧,青筋暴起,却硬生生忍住反驳。他额角冒着冷汗,半晌才低声应道:“……在下遵命。”
我整个人心里翻江倒海。
我不想掺和进去。说真的,我只是个废柴,废柴到赌骰子都要靠莲儿暗示。让我潜伏到血莲教里探查,简直是要命!
可偏偏,我忘不了南宫府这些年的恩情。
虽说我是抱养的、弃子,但大哥待我如亲,三哥也曾在我摔跤时背我回房、偷塞糖果给我。那些记忆像碎片一样涌出来,烫得我眼眶发热。
八王爷的声音再次传来,冷硬如铁:“南宫家的两个儿郎,你们别无选择。”
我心口一窒,喉咙发紧,脑海里闪过南宫伯那张沉痛的面容。
——我知道,我躲不过去了。
但同时,我也模模糊糊感觉到,八王爷这件所谓的“帮忙”,绝不会像他说得那样简单。
等八王爷带着随从走后,屋子里顿时静得出奇。我还一副迷迷糊糊的模样,挠着头,心里直打鼓。虽说他交代的指令看着很简洁:潜伏血莲教,找到教中密物。可细细一琢磨……哪里简洁了?这分明就是一句空话!
一个朝廷都一知半解的东西,让我这个带着系统也没用的人去打探?他还顺口来一句“听说是血莲教教主最宝贝的”,那不就是莲儿么?我不如趁他睡梦里趴床边偷听梦话来得快!
可惜那小子睡觉死沉,偏偏从来不说梦话,我守他夜半三次,顶多听到他翻身,啥也没有。
一个王爷大老远千里迢迢从京城跑来,不冠朝廷的名义,反倒拿“自己替南宫府打掩护”当筹码来交换密物——这事儿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如果那密物真的对朝廷重要,凭圣上一句圣旨就能压下,为何要绕弯子?
我一头雾水,问题一个接一个,可答案全没影。大哥脸色也是沉得发青,显然心里也没有底。
按大哥原来的计划,只要拿回兵符,我们就能悄悄遁走。谁知道半路杀出个八王爷,这么一来,走也走不了,留也留不稳。
我试探着挤眉弄眼:“那……大哥,那兵符……紫玉,还要不要?”
大哥瞥我一眼,沉声道:“能拿当然先拿着。筹码拽在自己手里,不嫌多。”
正说着,门口帘子一掀,粉荷姐款款走了进来。已经换了一身淡粉纱衣,腰肢摇曳,眼波流转,笑得又媚又甜。
她娇声一唤:“哟,这位大公子生得比小公子还俊呢。你就是南宫府的大公子,南宫伯?”
我大哥神色一紧,立刻往前一步,目光凌厉:“你到底是何人?与八王爷又是什么关系?”
粉荷姐却不急不恼,反而掩唇一笑,声音温温柔柔:“二位公子只要按照八王爷的指示去做就是,何必问得太多?姐姐我可不想看见两张漂亮的脸,香消玉殒。”
她说完,手一抬,从袖中捧出一个巾帕小包。指尖轻轻一拨,那里面赫然是一块泛着莹润光泽的紫玉。
“这就是你们要的东西吧。拿去。”
我眼珠子立刻亮了,赶紧扑上去,两只手像捧金疙瘩似的把玉接过来,忙不迭地用袖子左擦擦右擦擦,恨不得擦出一层光来,转头又问大哥:“这玉,没错吧?”
大哥正要细看,粉荷姐却先“嗤”地笑了一声,神情慵懒:“我还能骗你们不成?这玉成色虽好,我可也不缺。”
我一愣。她说得太随意了,像是完全不知道这块玉的来历和用处。
——看来,她,或者说她背后的八王爷,确实不知道这紫玉背后牵扯的东西。
我把紫玉揣进怀里,心里还七上八下,脸上却忙不迭堆笑:“哎呀,那就谢过粉荷姐了,这回算是多有打扰。我先走一步,回头再请姐姐喝酒赔罪——”
话音还没落,粉荷姐纤手一抬,温声道:“不急呀。两位既然来了,哪有空着肚子走的道理?姐姐这儿正好备了好茶,请两位公子喝了再走。”
我一听,立刻摆手,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必不必,咱这身份低微,哪敢劳烦粉荷姐费心!”
可话才出口,就觉空气忽然凝了下去。粉荷姐笑意不减,却带了点意味深长:“这是八王爷的吩咐。两位公子若推辞,岂不是不给王爷面子?”
我喉咙“咕咚”一响,心里暗叫不妙。偏偏大哥面沉如水,一言不发,只微微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