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铮走出医院大门时，朝阳刚刚跃过对面楼顶。他低头看了眼左臂的机械手，外壳尚未修复，几道划痕在晨光中格外显眼。昨夜在菜谱上写下的明日再练四个字还历历在目。他将折叠整齐的纸页塞进衣兜，朝着餐馆的方向迈步。
街角传来一阵刺耳的哄笑声。
许铮抬头望去，只见三个年轻人聚在心味餐馆门口，手里拎着塑料袋，正往地上乱扔东西。一枚臭鸡蛋砸在招牌上，蛋液顺着字缓缓流淌，像一道污浊的泪痕。
一个路人掩鼻快步躲开，旁边的摊主大声呵斥：你们干什么！这是正经做生意的地方！
三人爆发出更响亮的笑声，转身就要逃离。
许铮心头一紧，拔腿追赶。他敏捷地穿过水果摊，右脚蹬地发力，左臂机械手自动调节平衡准备加速——突然的一声，金属手指被路边裸露的铁丝缠住。
他整个人向前扑倒，膝盖重重磕在地上，顺势撞翻了旁边的水果筐。苹果和橙子滚落一地，摊主惊叫起来：哎呀我的摊子！你这是做什么！
那几个扔鸡蛋的人越跑越远，嘲讽的笑声在风中飘荡。
这时陈砚舟才从店里缓步走出。他没有去追那些人，也没有立即查看许铮的情况，而是蹲下身捡起两个完好的苹果和一根香蕉，顺手从摊主车上取了个小碗。
大叔，借您的刀用一下。
摊主还在喘着粗气：你要做什么？
做一份能鼓舞人心的水果沙拉。
他熟练地削皮切块，动作行云流水。一边切一边朗声说道：苹果块——寓意平安归来！香蕉片——象征速战速决！再来点橙子，取个一举拿下的好彩头！
旁边一位大妈被逗乐了：这还带念吉祥话的？
陈砚舟将碗递给她：您尝一口，保管觉得那几个逃跑的家伙该被绳之以法。
大妈将信将疑地尝了一口，酸甜适口。她忽然抬手指向远处：哎！那边穿黑衣服的是不是刚才那伙人里的？
就是他！有人附和道。
几个正在等早餐的年轻食客闻言立刻追了上去。一个戴眼镜的男生边跑边喊：别跑！吃了老板的沙拉就得为民除害！
不到五分钟，三人中的一个被按在墙边，塑料袋掉落在地，里面还装着几个未扔出的臭鸡蛋。
人群渐渐聚拢回来。
许铮仍坐在地上，机械手被铁丝缠住，动弹不得。他试图站起，但连接处发出滋滋的电流声。他索性放弃挣扎，低头凝视着自己的手。
陈砚舟走近，蹲在他身旁，轻柔地解开缠绕的铁丝。
对不起。许铮声音低沉，我又搞砸了。
你虽然摔倒了，但店铺安然无恙。陈砚舟轻拍他的肩膀，他们扔了十个鸡蛋，我们抓住了一个人。你说值不值得？
我本该是个保镖，怎么反倒成了破坏者？
保镖也是血肉之躯。陈砚舟站起身，将空碗递给他，知道刚才那些人为什么去追吗？
因为你请他们吃了水果。
不对。陈砚舟摇头，是因为他们发自内心地想要守护这家店。你摔倒了，但动摇不了我们的根基。这只机械手既能保护他人，也能连接人心——它不只是一堆金属。
许铮怔住了。
他缓缓抬起头，看见水果摊主正和几位食客一起收拾散落的水果。有人用纸巾擦拭招牌，那位大妈举着手机说要发朋友圈：这样的好店必须支持！
被抓获的年轻人在被沈君瑶的同事带走前，回头望了眼餐馆，轻声说道：其实......我喝过你们家的安神粥。
这句话轻得几乎无人听见。
只有微风拂过街口，卷起一片碎纸屑。
陈砚舟不再多言，弯腰帮摊主扶正水果筐。许铮望着他的背影，忽然伸手轻触机械手的关节。那里还残留着些许余温，但不再发出杂音。
他尝试活动手指，五根金属指缓缓张开，又徐徐合拢。
下次......他开口，能不能教我做那道沙拉？
现在就可以开始学。陈砚舟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刀递给他，先从削苹果练起。
许铮接过小刀，左手稳住苹果，右手缓缓推进。刀刃微微卡顿，果皮应声而断。
手腕下沉。他喃喃自语，掌根发力。
第二刀顺畅了许多，一条完整的果皮垂落下来。
陈砚舟露出欣慰的笑容：看来在病房里的练习没有白费。
许铮没有笑，但嘴角微微牵动。
他继续削皮，第三刀更加稳健。苹果在他手中旋转一周，果皮连成完美的螺旋状飘落在地。
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摊主清点完水果，轻叹道：损失倒是不大，就是受了场惊吓。
陈砚舟递给他一张餐券：今天所有路过的人，来店里都送一碗热粥。
你这是图什么？摊主不解。
希望大家记住，这条街上始终有人守护。
日头渐高，阳光照得招牌上的污渍开始凝固。陈砚舟用湿抹布蘸水，一点一点擦拭着字上的蛋渍。
许铮坐在摊边，手里握着削好的苹果，机械手安静地搁在膝头。阳光洒在金属表面，折射出柔和的光晕。
一个孩童跑来要买橘子，摊主笑着递过去。孩子的母亲多付了一元钱，说：刚才多谢你们挺身而出。
陈砚舟回头望向许铮。
许铮低头凝视着自己的手，忽然说道：铁丝的问题......必须解决。
我不想再因为这个摔倒。
那就加强练习。陈砚舟拧干抹布，今晚在后巷，我教你如何避开障碍。
许铮点头，将削好的苹果轻轻放回水果筐。
他站起身，机械手无意识地轻触围裙边缘，仿佛在确认着什么。
一阵微风拂过，将一张传单卷至他脚边。上面印着美食戒毒所公益讲座的字样，角落绘着一柄小巧的锅铲。
许铮抬起脚，轻轻踩住了飘动的传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