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舟轻轻搁下笔，灶火仍在静静燃烧。汤罐里的水微微晃动，他站起身，解下围裙扔进旁边的盆里，换上一件干净的靛蓝色立领衫。左手腕上的银汤勺饰物闪着微光，他低头看了眼，指尖轻轻拂过表面。
阿阮已经到了，坐在角落的小桌旁，双马尾梳理得一丝不苟，裙摆上的小铃铛静默无声。她抬眼望来：名单核对完毕，第三排那个带头喊昭昭专属席的人，是粉丝团头目，背后有商业联盟的转账记录。
陈砚舟微微颔首：让他们先闹腾一会儿，等开场再清理。
大厅里已经座无虚席。富商包厢设在二楼靠窗位置，窗帘半掩，隐约可见里面人影晃动。楼下第三排，几个穿着统一t恤的年轻人举着灯牌，上面写着余昭昭唯一指定餐厅。
音响突然响起。
本次拍卖全程实名认证，违规抢拍、代拍、煽动秩序者，立即取消资格。唐绾的声音清晰传来，语气冷静而坚定。
人群安静了一瞬。
灯牌虽然放下了，但那几个人仍在窃窃私语，头目不时回头张望。
陈砚舟走到开放式厨房中央，手里捧着一个木盒。打开盒盖，里面整齐叠放着九道菜谱，最上面那张写着龙吟九霄。
他没有说话，开始处理龙虾。刀起刀落，虾肉被均匀地分成九片。现刨的松露薄如蝉翼，一片片覆盖在虾肉上。鱼子酱被精心点缀，不多不少，恰好围成一圈。
台下传来窃窃私语。
这算什么？不就是堆砌名贵食材？
听说成本就要几十万，卖一千万？谁会这么傻。
议论声传到台上，陈砚舟抬了抬眼，手上的动作却未停歇。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打开，是几颗干瘪的陈皮丹。这是母亲缝在枕头里的珍藏，他一直舍不得用。将陈皮研碎，轻轻撒入汤底。
锅火燃起，香气缓缓升腾。
他闭了闭眼。不是故作姿态，而是真的想起了童年时光。父亲在灶前哼着小调，锅铲敲击铁锅打着节拍，他坐在小板凳上剥蒜，母亲端着碗进来笑骂：你爸做的饭，狗都不吃！
而现在这锅汤，是他记忆中的味道。
菜品完成，盛盘装点。整道菜宛如一座微缩的山峦，底层是琥珀色的汤冻，中间是虾肉松露，顶层撒着金粉和陈皮碎。灯光映照下，整道菜肴泛着温润的光泽。
阿阮缓步上台试味。
她用小勺舀起一点汤冻送入口中，眼睛忽然睁大。随后，她低下头，手轻掩唇角，铃铛发出细微的声响。
全场寂静无声。
她拿起话筒，声音略带沙哑：这不是一道菜。是......我五岁那年，奶奶给我煮的那碗面的味道。
台下静默片刻，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有人开始拍照，有人起身鼓掌，连二楼包厢的窗帘都拉开了一角。
拍卖正式开始。
主持人报出底价：一百万。
第三排立即举牌：一百五十万！
是粉丝头目，脸色通红，周围人跟着起哄：昭昭要吃！必须拿下！
楼上包厢懒洋洋地举起号牌：三百万。
声音不大，却足以镇住全场。
头目咬牙：四百万！
五百万。楼上的语气依然平静。
头目还想举牌，旁边的人拉住他：哥，我们账户没钱了，刚才那笔被冻结了。
他愣住，转头看去，发现身后两个黑衣人正注视着他。不是他们团队的人。
报价继续。
六百万、七百万、八百万。
价格升至九百万时，全场只剩下楼上那位竞拍者。
主持人高喊：九百万一次！九百万两次——
头目突然再次举牌：一千万！
全场哗然。
楼上包厢传出一声冷笑：你拿什么支付？银行卡余额三万七？还是靠众筹？
头目脸色惨白，手微微发抖，仍想坚持。
陈砚舟这时走上台，接过话筒。
报价有效。他说，但我想问一句——你为什么要竞拍这顿饭？
头目抬头：因为......我们偶像说想吃。她是粉丝，我们也是。
所以你们不是为自己而来。
是！但我们真心喜欢这道菜！还没尝到就感动得落泪了！
陈砚舟看了他一眼，又转向楼上：您呢？为什么出一千万？
包厢门打开，走出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手中拿着合同：投资。这顿饭的热度值这个价。我买的是话题，不是味道。
陈砚舟微微一笑：
他转向全场：这顿饭，无论谁拍下，都不会真正被享用。
众人愕然。
一千万，我收下。他声音平稳，但这笔钱，将全部转入反地沟油公益基金。以后每季度公开账目，用于食品检测、举报奖励、受害者援助。
台下静默两秒。
随后掌声从角落响起，接着是第二处、第三处，最后整个大厅都在鼓掌。
阿阮坐在角落，举起铃铛摇了三下。清脆的声音穿透嘈杂，传入每个人耳中。
楼上男子合上合同，没有说话，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拍卖槌落下：成交！
陈砚舟走回厨房，灶火还未熄灭。汤罐仍在微微沸腾，他掀开锅盖，热气扑面而来。
他望向窗外。夜色深沉，街灯明亮，门口还有人在排队，都是没能获得抽签资格的客人。
阿阮走过来坐下：刚才楼上那位，是宏达资本的王总，乔振海的合作方。刚查到的转账记录显示，他给粉丝头目转了二十万，备注是宣传费
陈砚舟点头：所以乔振海知道今天的事。
但他没有现身。
会来的。陈砚舟搅动汤勺，这种人，不会永远躲在幕后。
阿阮低头记录数据，笔尖沙沙作响。
厨房外，大厅里的人开始散去。保安带走了粉丝头目，那人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说什么。
富商签完协议，带着助理离开。经过厨房时，他停下脚步，看了陈砚舟一眼：你本可以赚得更多。
我知道。陈砚舟低头切着葱花。
可你选择了最艰难的路。
不是选择。陈砚舟将葱花撒入锅中，是我父母教导的为人处世之道。
富商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阿阮合上笔记本：资金通道已经锁定，明天就能启动第一笔检测项目。
陈砚舟轻轻应了一声，继续烹饪。
锅中的油滋滋作响，他加了一勺水，火苗猛地窜起。
门外响起脚步声。
一个穿着灰色风衣的男子走进来，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袖口沾着些许油渍。他在菜单前驻足，指着一道菜说：来一份慈悲冬瓜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