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苍山深处,祭坛山谷。
风雪在这里似乎变得温顺,环绕着山谷呜咽,却难以侵入那片被无形力量守护的净土。古老的祭坛由巨大的青灰色岩石垒成,刻满了岁月与风霜的痕迹,更镌刻着无数早已失传的图腾符文,在中央那枚悬浮的、散发着温润乳白光华的第三菱花镜碎片映照下,隐隐流动着微弱的光泽。
萧煜的马车在山谷入口处停下。他抱着裹在厚厚狐裘中的婴儿,踏着及膝的积雪,一步步走向祭坛。韩夜紧随其后,警惕地扫视着四周那些从山林阴影中无声浮现、身着兽皮、脸上涂着油彩的山灵族人。
无需言语,当萧煜踏入山谷的瞬间,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更准确地说,是聚焦在他怀中那婴儿眉心那点平稳流转的帝星金芒之上。那目光,充满了古老的虔诚、压抑的激动,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与悲悯。
山灵族大祭司,那位手持水晶骨杖的老者,缓步从祭坛后方走出,他深邃的目光先是与萧煜对视,仿佛穿透了他的灵魂,看到了他体内流转的星辉之力、融合的镜灵残魂,以及肩上那依旧萦绕着黑气的伤口。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婴儿身上,久久不语。
“外来者,身负星辉,魂纳镜灵,携帝星而至……”大祭司的声音苍老而悠远,仿佛与山谷间的风声融为一体,“你,便是预言中,引领宿命之轮的‘钥匙’。”
萧煜停下脚步,微微颔首,不卑不亢:“晚辈萧煜,为集齐镜灵碎片,唤醒挚爱,终结魔患而来。恳请贵族,成全。”他的声音因伤势和疲惫有些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大祭司缓缓摇头,手中的水晶骨杖指向祭坛中央的镜片:“圣镜在此,已等待千年。然,欲得其认可,取镜离坛,非仅凭血脉与传承可成。需遵循古老的‘血之契约’。”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回婴儿身上,那沉重感几乎化为实质:“此契约,乃千年前镜灵与帝星为封魔而立,以血脉为引,以魂灵为誓。欲动圣镜,需以至亲帝星之……心头精血三滴,浇灌祭坛核心,唤醒镜中守护英灵,方能在不损镜灵本源的情况下,将其请离。”
“心头精血……三滴……”萧煜重复着这几个字,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他低头看着怀中浑然不知命运、正睁着乌溜溜大眼睛好奇打量四周的孩子,一股彻骨的寒意与滔天的怒火瞬间涌遍全身!
果然!流萤意识混乱时透露的“帝星之血”,并非空穴来风!这所谓的“血之契约”,竟真的如此残酷!要他从这尚在襁褓、血脉未稳的孩儿身上,取出三滴关乎本源与性命的心头精血?!
这与他所知的正道传承、与璎珞那纯净的守护意志,何其相悖!简直与魔道的血祭邪法无异!
“荒谬!”萧煜猛地抬头,目光如利剑般射向大祭司,声音冰寒彻骨,“我儿尚在襁褓,取其心头精血,无异于断其根基,损其寿元!此等行径,与魔何异?!这便是你们守护千年,所谓的救世之道?!”
他的怒吼在山谷中回荡,带着一个父亲最本能的愤怒与保护欲,让周围一些年轻的山灵族人都下意识地低下了头,面露惭色。
大祭司面对萧煜的质问,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复杂的情绪,那是一种深沉的无奈与悲悯。“非我族愿行此残酷之事,而是……契约如此,无法可避。”
他抬起骨杖,指向祭坛上那些古老的图腾符文:“你可细观这些符文,其中蕴含的,并非邪恶魔气,而是更加古老、更加纯粹的……规则之力。此契约,非镜灵或帝星所愿,而是当年封印魔主时,引动了天地间某种平衡规则,不得已而为之的代价。魔主之力源于吞噬与毁灭,而与之对抗的净化之力,则需同等级的生命本源为引……帝星血脉,便是这世间最纯净、最接近本源的力量之一。”
“所以,就要牺牲一个无辜婴孩的未来?!”萧煜寸步不让,将孩子更紧地护在怀中,周身淡金色的星辉之力因愤怒而隐隐躁动,“若救世需以此等代价,这世,不救也罢!”
“并非牺牲其性命。”大祭司强调道,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只是三滴精血,虽会伤及本源,损其潜力,但若有足够的天材地宝与时间温养,未必不能弥补。相较于魔主复苏、苍生涂炭,此代价……或许是规则之下,最小的代价……”
“最小的代价?”萧煜冷笑,笑声中充满了悲凉与讥讽,“只因这代价并非由你们付出,便可说得如此轻巧吗?他是我的儿子!是璎珞用命换来的骨血!我绝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理由,伤害他分毫!”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祭坛上的镜片,又看向大祭司:“既然契约需帝星血脉,我身为其父,体内亦流淌着萧氏皇族之血,更与璎珞血契相连,可否以我之血替代?”
大祭司沉默了片刻,缓缓摇头:“契约指明,需‘至亲’、‘纯净’、‘初生’之帝星血脉……你的血脉虽源自帝星,但历经岁月,已然驳杂,更兼与镜灵残魂融合,已非契约所需之‘纯净’……唯有这初生的孩儿,方符合条件。”
气氛瞬间僵持。一边是救世重任与唤醒挚爱的希望,一边是身为人父不可动摇的底线。风雪似乎也感受到了这沉重的抉择,呜咽声更显凄厉。
萧煜站在祭坛前,背影挺拔如松,却又仿佛承载着千钧重担。他看着那近在咫尺的第三镜片,感受着怀中孩儿温热的体温,脑海中闪过璎珞消散前那眷恋的眼神……
难道,真的没有两全之法吗?
就在他心念电转,试图寻找一线生机之际,他体内那融合的璎珞残魂,似乎感应到了同源镜片的靠近与他内心极致的痛苦挣扎,再次传递出一股微弱却清晰的意念波动——那并非阻止,而是一种深沉的理解与不舍,仿佛在说,无论他做出何种选择,她都不会怪他……
这意念,如同最温柔的刀,剜在他的心上。
义安堡,太后院落。
夜色浓稠如墨,寒风凛冽。然而,比寒风更冷的,是弥漫在院落内外的肃杀之气。自白日遇刺后,沈凌已然将此地守得如同铁桶一般,明哨暗哨交错,任何风吹草动都难逃监视。
太后独坐室内,并未安寝。桌上,一盏孤灯如豆,映照着她凝重而疲惫的面容。那枚救命的铜钱,被她紧紧攥在掌心,冰冷的触感不断提醒着她白日的惊魂一刻。
“小心身边所有人……”萧煜通过隐秘渠道传来的警告,与白日那惊险一幕交织在一起,让她心中警铃大作。这堡内,究竟还藏着多少包藏祸心之辈?那枚铜钱的主人,此刻又在何处?
就在这时,窗外极远处,再次传来了那声如同夜枭啼叫般的、极其轻微的异响!
太后猛地抬头,凤目之中寒光一闪!又来了!
几乎在异响传来的同时,院落四周,响起了数声短促而凌厉的呼喝与兵刃碰撞之声!显然,沈凌布下的暗哨已经与来袭者交上了手!
“保护太后!”沈凌的厉喝声在院外响起,伴随着更加激烈的打斗声。
太后心跳加速,但她强迫自己保持镇定,迅速吹熄了桌上的灯火,整个室内瞬间陷入一片黑暗。她悄无声息地挪到墙角阴影处,屏住呼吸,仔细聆听着外面的动静。
来袭者显然有备而来,而且身手极高!外面的打斗声并未持续太久,便迅速向着院落内部逼近!几声闷响与倒地声后,一道凌厉的杀气,已然穿透门扉,锁定了室内的太后!
“砰!”
房门被一股巨力猛地撞开!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掠入,手中兵刃带着寒光,直刺太后藏身的墙角!
太快了!比白日的刺客更快!更狠!
太后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点寒芒在瞳孔中急速放大!死亡的阴影,瞬间将她笼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叮!”
又是一声熟悉的、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一枚铜钱,再次如同未卜先知般,从房间另一侧的阴影中激射而出,精准无比地撞在了那刺客的兵刃之上!
这一次,力道远比白日更强!那刺客的兵刃被撞得猛地一偏,甚至发出了细微的碎裂声!刺客的身形也因此微微一滞!
借着这瞬息的机会,太后看到,那枚救命的铜钱在完成撞击后,并未落地,而是以一种巧妙的角度反弹,飞向了房间的另一个角落!
与此同时,那道阴影之中,一个低沉而沙哑、却让太后感到一丝莫名熟悉的声音,急促响起:
“走!”
话音未落,一道身影自阴影中猛地窜出,并非攻向刺客,而是直扑太后!那人动作快如闪电,一把抓住太后的手臂,不由分说,便将她向着房间内侧一扇极其隐蔽的、通往隔壁书房的暗门拽去!
太后在黑暗中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只能隐约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以及感受到那只手上传来的、冰冷而有力的触感。那一声“走”,虽然沙哑,却让她心中剧震!这声音……
刺客显然没料到暗中还藏着如此高手,一击落空,立刻发出一声低吼,身形如影随形般追来!
那神秘人将太后猛地推进暗门,反手一挥,数点寒星射向追来的刺客,将其阻了一阻,随即也闪身进入暗门,并迅速将其关闭、落锁!
“砰!砰!砰!”
刺客疯狂的劈砍声在厚重的暗门外响起,却一时难以破开。
暗门后,是一条狭窄漆黑的密道。神秘人拉着太后,在黑暗中快速前行,他的呼吸有些急促,显然刚才的出手也耗费了不少气力。
“你……你究竟是谁?”太后惊魂未定,忍不住低声问道。那只手传来的冰冷感,和那沙哑却熟悉的声音,让她心中涌起一个难以置信的猜想。
神秘人没有立刻回答,直到在密道中拐了几个弯,确认暂时安全后,他才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
密道墙壁上镶嵌的一颗微弱夜明珠,散发着朦胧的光晕,勉强照亮了彼此的面容。
当太后看清那张脸时,她如遭雷击,猛地捂住了嘴,才没有失声惊呼出来!
那张脸,苍白、消瘦,带着久病缠身的憔悴,眉宇间却依旧残留着属于帝王的威严与一丝深沉的疲惫。尤其是那双眼睛,虽然此刻布满了血丝,却正是她曾经无比熟悉、日夜相对了数十年的——先帝,武皇帝萧景琰的脸?!
不!不可能!
先帝早已驾崩多年,是她亲眼看着他入殓,送入皇陵!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变得……如此年轻?虽然憔悴,但看上去不过四十许人,与先帝驾崩时的苍老模样截然不同!
“你……你是……”太后声音颤抖,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是我。”那“先帝”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愧疚,有无奈,也有一丝决绝,“染衣,多年不见……委屈你了。”
染衣,是太后的闺名!这世上,会如此称呼她的人,屈指可数!
太后浑身剧震,踉跄后退,背靠冰冷的墙壁,才勉强站稳。她死死盯着眼前之人,脑海中一片混乱。是易容?是幻术?还是……借尸还魂?!
“不用怀疑,也非妖术。” “先帝”似乎看出了她的惊疑,苦涩地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当年‘重病’是假,金蝉脱壳是真。朕……不得不如此。”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而沉重:“因为,朕发现了比权臣作乱、藩王觊觎更加可怕的东西……一个隐藏在萧氏皇族内部、传承了数百年的……黑暗秘密。以及,一个自称‘殿下’,意图颠覆一切的存在。朕若不死,他们不会现身。”
太后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先帝未死?皇室黑暗秘密?“殿下”?这一切,简直比她经历的宫变魔患更加匪夷所思!
“那……那如今的陛下……”她猛地想起龙榻上那具化为魔傀的“萧景琰”。
“那是朕留下的……‘替身’。” “先帝”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也是计划中的一环,只是……朕没想到,苏文瀚和他背后的魔物,竟然能将事情做到如此地步……更没想到,会连累煜儿和璎珞那孩子……”
他从怀中取出另一枚一模一样的“大萧通宝”铜钱,与太后手中那枚并排放在一起:“这铜钱,是当年朕与几位绝对忠心的老臣约定的信物。朕暗中布局多年,便是为了引出那‘殿下’,彻底铲除皇族内部的毒瘤。只是没想到,会与苏文瀚之乱、魔主复苏搅在一起……让你受惊了。”
太后看着那两枚一模一样的铜钱,听着这石破天惊的真相,久久无法言语。她不知道该不该相信眼前这个“死而复生”的先帝,但他所展现出的对皇室隐秘的了解,以及那枚作为信物的铜钱,又让她不得不信。
“那你此刻现身……”太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镇北侯的兵马,最迟明晚便会抵达义安堡。” “先帝”目光凝重,“他并非单纯觊觎皇位,而是……很可能已被那‘殿下’蛊惑或控制。此地已不安全,朕必须立刻带你离开!”
就在这时,密道前方,隐约传来了沈凌焦急的呼唤声:“太后娘娘!您在里面吗?”
显然,外面的战斗已经暂时平息,沈凌正在寻找太后。
“先帝”看了一眼声音传来的方向,低声道:“沈凌此子,忠心可用,但眼下局势,知道朕存在的人越少越好。染衣,随朕走,有些事情,也该让你知道了。”
他伸出手,目光坚定。
太后看着眼前这熟悉又陌生的“亡夫”,又想到虎视眈眈的镇北侯、隐藏在暗处的“殿下”、以及生死未卜的萧煜……最终,她一咬牙,将手放在了那只冰冷的手掌中。
无论前方是真相还是更大的阴谋,她都必须要走下去!
莽苍山,祭坛山谷外临时搭建的避风处。
流萤被安置在铺了厚厚毛皮的简易床榻上,韩夜在一旁警惕地看守着。萧煜注入她体内的净化之力与那“同心蛊”的冲突愈发激烈,使得她一直处于昏迷与半昏迷之间,身体不时剧烈地痉挛,冷汗浸透了单薄的衣衫,嘴唇已被自己咬得鲜血淋漓。
萧煜站在不远处,与山灵族大祭司的对峙依旧没有结果。他无法接受那残酷的血契,但第三镜片近在咫尺,唤醒璎珞的希望触手可及,这种两难的煎熬,比他肩上的伤口更加折磨人。
就在这时,床榻上的流萤猛地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扼住喉咙,猛地弓起身子,双眼瞬间变得一片赤红,充满了暴戾与混乱!
“呃啊啊——!血……给我血!帝星之血!”她嘶吼着,声音完全不似本人,疯狂地挣扎起来,那特制的牛筋绳竟被她挣得咯咯作响!
韩夜脸色一变,立刻上前想要将其按住。
然而,此刻蛊毒彻底爆发的流萤,力量大得惊人,她猛地一甩头,一股阴寒的内力爆发,竟将韩夜震开数步!同时,她被缚的双手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指尖萦绕着黑气,猛地抓向自己的天灵盖!竟是想要自绝!
“阻止她!”萧煜见状,心中大急,也顾不得伤势,身形一闪便已来到床榻边,出手如电,一把扣住流萤的手腕!星辉之力汹涌而出,试图再次压制她体内的蛊毒!
然而,这一次的蛊毒反噬远比之前猛烈!那阴寒的力量如同跗骨之蛆,竟然顺着萧煜的手臂,试图反向侵蚀他的经脉!更有一股充满恶念与诱惑的精神冲击,如同尖锥般,狠狠刺向他的识海!
“侯爷……何必苦苦挣扎……”流萤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萧煜,声音带着诡异的蛊惑,“只要一滴血……一滴就好……奴婢就能解脱……也能帮您……拿到镜片……唤醒公主……您难道……不想救公主吗?不想结束这乱世吗?”
那声音直指人心最脆弱的地方,放大着内心的渴望与焦虑。
萧煜闷哼一声,识海中一阵刺痛,眼前甚至出现了璎珞在镜影中消散的幻象,以及孩儿哭声凄厉的场景……那蛊毒的精神侵蚀,竟如此厉害!
他猛地一咬舌尖,剧痛让他瞬间清醒,眼中金白光芒大盛,《星辉镇魔诀》全力运转,将那股侵蚀之力强行逼退!
“魇影使……休想……操控于我!”他低吼一声,更加磅礴的净化之力涌入流萤体内,与那蛊毒展开殊死搏斗!
两股力量在流萤脆弱的经脉中疯狂冲撞,给她带来了更大的痛苦,她发出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哀嚎,七窍之中都开始渗出黑色的血液!
就在这极致痛苦的折磨下,流萤那被压制到极限的、属于她自己的意识,仿佛被这剧烈的冲突刺激,猛地回光返照般,挣脱了蛊毒的束缚一瞬!
她赤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其短暂却无比清晰的清明与决绝!
她看着近在咫尺、正全力为她压制蛊毒的萧煜,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抬起头,凑到萧煜耳边,以一种微弱到几乎听不见、却如同泣血般的声音,急促地说道:
“侯爷……小心……‘殿下’……是……靖安王……萧…………”
话语戛然而止!
她眼中那丝清明如同燃尽的烛火,迅速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深沉、更加死寂的黑暗。她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软软地倒了下去,气息变得如同游丝,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断绝。
而萧煜,则如同被一道九天惊雷劈中,僵立在原地,脑海中反复回荡着流萤最后那石破天惊的几个字——
殿下……是靖安王……萧……
靖安王?!他的……皇叔?!那个一直以来,表现得不问世事、体弱多病、在藩地静养的皇叔?!
怎么会是他?!那个看似与世无争、甚至在他年少时还曾给予过他些许关怀的皇叔,竟然是策划了“龙影卫”重现、隐藏在一切背后的“殿下”?!
巨大的震惊与难以置信,让萧煜一时间心神失守。而就在这刹那,他肩上那一直被压制的蛊毒,仿佛找到了突破口,猛地再次爆发!一股阴寒彻骨的力量顺着经脉直冲心脉!
“噗——!”
萧煜猛地喷出一口乌黑的鲜血,眼前一黑,身形踉跄,几乎栽倒在地!
“主上!”韩夜惊呼上前搀扶。
而祭坛方向,似乎感应到了萧煜这边剧烈的气息波动与心神震荡,那枚第三镜片,再次轻轻震颤起来……
萧煜在韩夜的搀扶下,勉强站稳,他擦去嘴角的黑血,脸色苍白如纸,但那双眼睛,却因流萤临终前吐露的惊天秘密而燃烧着熊熊的火焰与冰冷的杀意。
靖安王!萧炫!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似乎都串联了起来!为何“龙影卫”会听命于“殿下”;为何死士的招式带有皇室隐秘传承的影子;为何那“殿下”对皇宫、对皇室如此了解;为何他能隐藏在幕后,将苏文瀚乃至魔主都视为棋子!
原来,最大的敌人,一直就在皇室内部,是他血脉相连的皇叔!
肩头的蛊毒因心神震动而肆虐,识海中也因方才的精神冲击而隐隐作痛,但萧煜的意志,却前所未有的坚定与清晰。他必须拿到第三镜片!必须唤醒璎珞!必须拥有足够的力量,去面对这个隐藏在最后的、最危险的敌人!
他看了一眼气息奄奄、已然油尽灯枯的流萤,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对韩夜吩咐道:“照顾好她。”随即,他毅然转身,再次走向那座古老的祭坛。
山灵族大祭司依旧站在那里,仿佛一直在等待他的最终决定。
“如何?‘钥匙’,你可做出抉择?”大祭司的声音平静无波。
萧煜走到祭坛前,目光扫过那悬浮的镜片,又低头看了看怀中不知何时已然安静下来、正睁着纯净大眼睛望着他的孩子。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孩子柔软的脸颊,感受着那微弱却顽强的生命脉搏。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大祭司,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我,拒绝血契。”
大祭司深邃的眼眸中,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但并未出声。
萧煜继续道:“我不会用我儿子的未来,去交换任何东西。镜灵碎片,我要带走。唤醒璎珞,终结魔患,我亦会做到。但,绝非以此等残酷的方式。”
他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盯着那第三镜片,体内《星辉镇魔诀》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起来,淡金色的星辉之力混合着乳白色的镜灵残魂之光,如同潮水般涌向他探出的右手!
“若契约是规则,那我便以我的力量,我的意志,我的所有……去打破这规则!”
话音未落,他的右手,已然毫不犹豫地,径直抓向了那枚悬浮的、散发着温润光华的第三菱花镜碎片!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镜片的刹那——
异变陡生!
“嗡——!!!!!”
一股浩瀚、悲怆、焦急到极致的意念波动,猛地自萧煜体内那融合的璎珞残魂中爆发出来!这股意念之强烈,远超以往任何一次,如同撕裂灵魂的呐喊,瞬间充斥了萧煜的整个识海!
“煜哥哥——不要碰它!!!”
那是璎珞的声音!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充满了无尽的恐慌与绝望!
与此同时,那枚第三镜片,在萧煜指尖触及的瞬间,原本温润的光华骤然变得炽烈而狂暴!镜面之上,那道古老的、暗红色的血契符文猛然亮起,散发出毁天灭地般的恐怖气息!一股无法抗拒的、带着规则湮灭之力的反噬,如同苏醒的洪荒巨兽,顺着萧煜的手臂,轰然向他体内涌来!
而萧煜体内,那一直与他水乳交融的璎珞残魂,在这股反噬之力及体的瞬间,仿佛受到了某种同源却相斥的可怕冲击,发出了最后一声撕心裂肺的、充满无尽爱恋与不舍的悲鸣,光芒骤然黯淡,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消散!
“不——!!!”萧煜发出一声肝胆俱裂的嘶吼,想要缩回手,却已然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