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官员被带进来后,禁卫又是严加看管,那场面,自然不用想了,叫骂不断。
作为尚书的宇文疾,彻底失去了尚书该有的风度,目眦欲裂,要马上入宫面圣。
眼看着吵成一团,唐云从正堂中走了出来。
“唐云!”
宇文疾双眼近乎着了火一般:“你如此羞辱我户部,本官若不…”
“张云逸。”
唐云嘴里轻轻吐出了一个名字,其他户部官员齐齐看向一个身材消瘦的老者。
围成一圈的禁卫们散开,唐云伸出手,柳烽将一张地契递了过来。
“张云驹,是你什么人。”
唐云拿着地契走向神色大变的老者:“户部员外郎,户部四把手,无论田鹤惹了什么事,你永远都会无条件的支持他,是有这事吧,亲儿子也不过如此。”
宇文疾瞳孔猛地一缩,下意识对温宗博对视了一眼,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张云逸长的慈眉善目,也是快到退休的年纪了,因为是夜里过来的,也没穿官袍。
来到唐云面前,张云逸强装镇定:“本官,就事论事罢了,田主事入户部…”
“还尼玛装!”
唐云突然一个逼兜子呼了过去,张云逸躲闪不及挨了这一下后,一个踉跄侧倒在地。
户部官员齐齐惊叫出声,柳烽厉声骂道:“前朝景盛四年,崖州下县安台遭大灾,千余名百姓流离失所,一路乞讨至茗城,路上不知饿死了多少,朝廷发下赈灾钱粮,去了十成,却被退回来了六成,说是百姓将地都发卖了,那年本官出入大理寺,听闻此事后疑窦重重,年后派人打探,百姓的地的确是发卖了,可购地的数十人,却死活查不到出身,原来,原来…”
说到这里,柳烽突然扑了过去,骑在张云逸身上抡起拳头就打。
唐云吓了一跳,赶紧让阿虎和马骉将怒不可遏的柳烽拽了起来。
柳烽张牙舞爪,早已失了理智,大骂连连。
直到这时大家才听明白,当初购地的数十人是谁,不知道,然而三年后,这数十人的地,全都成了张云驹,也就是张云逸族弟的名下。
如果仅仅只是如此也就罢了,流程上没问题,问题是柳烽知道那些卖地的百姓,上千百姓,在路上饿死了将近一半。
常理去想,如果他们真的将地卖了,得到钱了,又岂会饿死!
再看满面鲜血的老头张云逸,见到东窗事发,已是吓的魂不附体。
可笑的是,这位户部员外郎以清廉着称于京中,直到现在快退休了,还居住在城西的一处小院中,是院,而非“府”。
“拿下,押入京兆府大牢。”
唐云交代了一声,目光落在面色阴晴不定的宇文疾脸上。
“宇文大人,现在,还有什么话可说。”
在唐云的注视下,宇文疾又羞又怒:“那时张员…张云逸尚未入户部。”
“提携田鹤,明里暗里帮田鹤遮风挡雨,那时他也没在户部?”
“你是说…”
宇文疾也不傻,猛然看向柳烽手中的一摞子地契,失声叫道:“田鹤究竟做了什么事!”
“我不知道。”
唐云耸了耸肩,目光落在温宗博的身后:“户部度支司主事李琦李大人,不如你来告诉宇文大人怎么样。”
“扑通”一声,一个年过不惑的官员突然跪倒在地,一把抓住了宇文疾的大腿,哭嚎不已。
“大人,大人下官是被逼的,是田鹤要挟下官,当年,当年…”
宇文疾大脑嗡的一声,摇摇欲坠。
一众户部官员,顿如避瘟疫一般唰的一下全散开了,又被禁卫们十分嫌弃的推回去了。
李琦,户部核心四司主事之一,统管整个国朝的财政预算、收支调度,也就是说,国朝所有用钱的地方,整个流程中肯定有一处需要过他的手。
宇文疾木然的低下头,顿感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户部,最重要的四大司,户部司、度支司、金部司、仓部司,原来管盐铁的金部司主事田鹤,百分百出了问题,员外郎,也出了问题,现在,连度支司都出了问题…
“拿下,押入京兆府!”
唐云让过身,冲着正堂做了个请的手势。
“宇文大人,聊一聊吧。”
“你想与本官说什么!”
即便是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宇文疾,到了现在,大脑一片空白,着实没想到自己的户部,竟然会在一夜之间会落马这么多官员,而且还全都是实权高官,明日朝堂之上,可想而知,明日过后,可想而知,甚至,他这户部尚书的位置怕也是难保了。
周玄面无表情的开了口:“宇文大人,陛下已有口谕,唐大人全权彻查此事,入正堂吧。”
宇文疾深深看了眼唐云,只能一甩官袍袖口,大步走进了正堂之中。
“他娘的就知户部没几个好鸟。”
突兀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大家齐齐望去,这才看到是京兆府府尹程鸿达。
虽然说的是风凉话,可程鸿达的脸上并无讥讽之色,反而是浓浓的担忧,这案子,早就不是丢一个户部主事的事了,越是往下查,越是令人心惊不已。
宇文疾进入正堂之后,唐云带着阿虎走了进去,周玄与柳烽紧随其后。
进了屋,唐云刚要开口,宇文疾突然施了一礼。
“唐大人!”
宇文疾脸上哪还有刚刚那般羞怒模样,取而代之的是急切。
“还请唐大人,救我户部!”
听闻此言,唐云很是诧异。
“唐大人,尚书这位置,老夫可不要,但户部的名声,不能丢,万万不能丢。”
宇文疾快步来到唐云面前,双目血红。
“非是老夫推诿,国朝新定,百废待兴,忆昔陛下初登大宝,国库空虚,烽烟甫息,有赖唐大人定鼎山林开矿取银,户部方得展才之机,今各道利民济众之钱粮皆已次第拨付,若此事致户部声名扫地,则后患无穷矣。”
“哎。”
一声叹息,周玄幽幽说道:“宇文大人所言极是,若此事…”
唐云侧目拧眉:“你闭嘴!”
老太监退至墙角:“哦。”
“怎么决定的,是陛下的事,现在我需要宇文大人对我和盘托出,关于田鹤的事,任何反常的事。”
“田鹤,田鹤他,老夫是户部尚书,岂会时时刻刻…”
说到这,宇文疾的瞳孔突然变的有些扩散。
唐云连忙问道:“想到了什么?”
“盐…盐政?”
宇文疾的口气有些不确定,喃喃说道:“四年前,两年前,年初…”
唐云没耐心了:“一口气说完!”
“四年前,东海有官员检举揭发关于盐政一事,被李琦压了下来,两年前,又出了这事儿,不过压下来的是田鹤,年初,又是一封检举奏折递到了户部,检举田鹤官官相护,老夫起初不以为意,命张云逸调查一番,结果,结果…”
“结果说是污蔑对不对,张云逸将这件事压了下去。”
唐云讥讽的哼了一声:“有人揭发,管这事的是田鹤,田鹤给压下来了,然后还有人揭发,这次揭发的是田鹤,又被张云逸压下来了,你户部,啧啧啧,他妈的一群垃圾!”
“不止户部。”
柳烽突然开了口,低垂目光:“东海盐政检举揭发一事,不止送往了户部,也送去了尚书省,右司郎中朱瑅…”
顿了顿,柳烽抽出了一张地契:“于慧莲,朱瑅妻弟义女。”
唐云紧皱眉头,东海的盐政,到底出了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