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然已经连续两天没出现在病房,舒晨的心像被泡在冬日的湖水里,一点点往下沉。
第一天没见到人时,她还安慰自己“或许科里太忙了”,到了第二天傍晚,许茹惠问了三遍“小陆今天怎么没来?”舒晨攥着手机的手心已经沁出了冷汗。她尝试着拨了陆然的电话,听筒里传来的始终是机械的“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发去的消息也石沉大海,连已读回执都没有。
“是不是……是不是他工作上又出什么问题了?”许茹惠躺在病床上,眼睛里满是担忧。舒晨连忙按住母亲的手,强装镇定地笑了笑:“妈,您别多想,陆然哥只是最近比较忙。”
她嘴上宽慰着母亲,其实心里比谁都着急。
她想起肖明函那天在回廊下的眼神,想起他说“没跟院方好好交代陆医生的事”,一股寒意从脚底窜到头顶——她最担心的事,恐怕真的发生了。
陆然的宿舍就在医院附近,从住院部走过去大概需要十分钟的路程。舒晨之前来过一次。站在那扇熟悉的门前,她深吸一口气,抬手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动静。再敲,依旧死寂。
“陆然哥?是我,舒晨!你在里面吗?”她提高了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焦急。
又过了一会儿,门内传来沉重的脚步声,门锁“咔哒”一声被拧开。
门被拉开的瞬间,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陆然的身影出现在门后,舒晨几乎不敢认他——头发凌乱,眼窝深陷,胡子拉碴,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整个人散发着一种颓败绝望的气息。他手里还拎着半瓶白酒,眼神浑浊,看到舒晨时,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小晨……你来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一开口就带着浓重的酒气。
“你为什么不接电话?我跟妈都很担心你。”舒晨伸手想扶他,指尖碰到他的手臂时,却发现一片冰凉。
陆然颓然地转身,眼睛盯着天花板,沉默了很久,才用一种近乎麻木的语气说:“我被停职了。”
“停职” 两个字像重锤,狠狠砸在舒晨心上。她踉跄着后退了半步,撞在身后的门板上,发出一声轻响。“为……为什么?课题都已经叫停了,医院有什么理由让你停职?”
“理由?”陆然低低地笑了一声,笑声里满是自嘲,“他们说我‘多次无理申诉,扰乱医院科研秩序’,前天下午给我发了停职通知,让我‘反省’。”他拿起沙发旁一个皱巴巴的信封,递给舒晨,“你看,这就是我三年心血换来的结果。”
舒晨颤抖着接过信封,抽出里面的纸。上面的字迹工整,语气官方,却字字如刀:“…… 经院务会研究决定,暂停陆然同志心外科医师职务,期限待定……”她的手指越攥越紧。肖明函……他真的是说到做到!而且行动如此之快,如此狠绝!
“对不起,陆然哥,都是我……”她哽咽着,胸腔里被愧疚和自责填满。如果不是她去找肖明函,如果不是她说出那句伤人的话,陆然或许不会落得这个下场。
陆然转过头,看着她通红的眼睛,脸上只有深深的疲惫和无力。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跟你有什么关系呢?是我自己太执着了。”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或许…… 我本来就不是做科研的料。”
“不是的!”舒晨立刻反驳,“你的课题那么有意义,只是他们……”她想说 “只是肖明函在报复”,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不能再把陆然拖进她和肖明函的恩怨里。
那天晚上,舒晨实在不放心,一直守在陆然的宿舍里看着他,直到后半夜,陆然昏昏沉沉睡去,她才悄悄离开。
走出宿舍楼时,天已经蒙蒙亮。深秋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吹得舒晨缩了缩脖子。她拿出手机,拨通了肖明函的电话——无人接听。她咬了咬牙,点开短信,手指颤抖着打下一行字:“肖明函,我有话跟你说,请求你接下电话!”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可直到中午,舒晨依旧没能联系上他。
她没有回医院,而是直接去了肖氏集团。她站在那栋宏伟的大楼前,看着倒映在玻璃幕墙上苍白无力的自己,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渺小,如蝼蚁一般。
她没有进大楼,只是在大楼对面的花坛边,找了个角落坐下。她知道,她没有预约,保安是不会放她进去的,况且就算现在她有预约,肖明函此刻也不会见她。
她能做的,只有等待!
从正午等到傍晚,太阳从头顶慢慢西斜,她没敢离开半步。天色渐渐暗下来,大楼里的人潮早已散去,周围变得寂静而空旷。门口保安投来疑惑又带着点警惕的目光。舒晨置若罔闻,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等到肖明函,求他放过陆然。
她拿出手机,屏幕上依旧没有肖明函的回复,只有许茹惠发来的一条消息:“小晨,你在哪?要不要让李阿姨给你送点吃的?”
她立即回复“我已经吃过了,现在在外面办点事,晚上就不回医院了。”然后把手机揣回口袋,继续盯着大楼的旋转门。
直到凌晨,街上的车越来越少,大楼里的灯光也全都暗了下来,肖明函的身影终于出现。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装,领带松了些,眉宇间带着明显的疲惫,身后跟着助理伊森。
舒晨几乎是立刻站起来,踉跄着冲过马路。她的动作太急,差点被一辆晚归的车撞到,司机按了声喇叭,她也没在意,径直跑到肖明函面前。
“肖明函!”她的声音带着长时间等待的沙哑和急切,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肖明函停下脚步,看到她时,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惊讶,随即被冰冷的疏离取代,甚至带上了一丝玩味的审视,“你怎么在这?”
“我找你有事,我……能单独跟你聊聊吗?”舒晨的骄傲和愤怒在这两天的焦虑和等待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卑微的乞求。
肖明函沉默了一瞬,然后对身后的伊森吩咐道:“你先回去吧!”
“好的,肖总,我让司机一会儿过来接您。”伊森看着老板愈加冷冽的脸色,本就不想多待,说完便逃命一样迅速消失在街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