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时的休整短暂得如同沙漠中的朝露。在独狼的警戒下，众人处理了伤口，分食了最后几块压缩饼干，将所剩无几的清水严格控制分配。伊万的状况依旧危殆，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动着所有人的心。
他们必须尽快找到稳定信号联系“鼹鼠”。
离开石林，白日的酷热如同无形的枷锁。迈克手持经过增强的信号探测器，引领着方向。他们避开开阔地，在戈壁滩的沟壑和残丘阴影中艰难穿行。吴枫和迈克轮流背负伊万，独狼在前方探路，莱利则负责携带沉重的通讯设备和装备箱，每个人都透支着体力与意志。
足足跋涉了三个小时，翻过一片布满风蚀蘑菇岩的丘陵后，探测器上的信号强度终于跳到了一个微弱的稳定格。
“这里可以尝试！”迈克喘着粗气，找了块巨岩下的阴影，迅速架设起备用信号发射器。这台设备功率更大，也更容易被侦测，但此刻他们别无选择。
莱利熟练地接通电源，启动加密通讯协议。一阵嘶哑的电流声后，迈克深吸一口气，对着麦克风报出了一串复杂的识别码和一段暗语。
“……重复，这里是‘流浪者’，呼叫‘鼹鼠’。急需医疗撤离及情报交换，货物编码：‘神骸’……”
通讯频道内一片死寂，只有沙漠的风声透过设备被放大，如同呜咽。
等待的每一秒都无比漫长。吴枫握紧了手中的步枪，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连绵的土黄色丘陵。独狼如同石雕般趴伏在制高点，狙击镜缓缓移动。
突然，频道里传来一个经过严重失真处理、听不出男女老幼的电子合成音：
“信号微弱，环境嘈杂，‘流浪者’。你的要价很高。”
声音平淡，没有任何感情色彩，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漠。
迈克看了吴枫一眼，得到后者肯定的眼神后，对着麦克风沉声道：“货真价实。我们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的地点，最高级别的外科医疗支持，以及离开这里的通道。”
“呵，”合成音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像是冷笑，“‘绝对安全’？在这片土地上不存在。不过，‘灰域’可以提供暂时的庇护。”
“灰域？”迈克眉头紧皱。
“一个……自由市。坐标已发送。给你们48小时。抵达外围后，会有人接引。记住，只准‘流浪者’和‘货物’进入交易区。多一个人，交易取消。”合成音语速平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规则。
话音刚落，迈克的战术平板接收到一组加密坐标，位置指向沙漠东北方向，靠近边境线的一个三不管地带。
“医疗条件？”吴枫突然凑近麦克风，直接问道。
合成音停顿了半秒，似乎在对这个新声音进行判断：“‘灰域’有最好的地下医生，只要你们付得起代价。但那个俄国人……看他的运气。”
“我们需要确保……”
“没有确保。”合成音打断道，“这是交易，不是慈善。48小时。过时不候。”
通讯戛然而止，信号灯熄灭。
洞穴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伊万粗重的呼吸声格外清晰。
“灰域……”迈克看着坐标，脸色并不好看，“我听说过那里，法外之地，充斥着军火贩子、情报掮客、亡命徒和各种见不得光的交易。是冒险家的乐园，也是埋葬傻瓜的坟墓。”
“我们有选择吗？”吴枫平静地问。
迈克沉默了。确实，他们别无选择。伊万撑不了太久，他们自身的补给和状态也到了极限。“灰域”是黑暗中唯一可见的、可能存在的生路，尽管它可能通向更深的深渊。
“只准我们两个进入，”吴枫看向迈克，又看了看独狼和莱利，“独狼，莱利，你们需要在外部策应。如果情况不对……”
“明白。”独狼言简意赅，冰冷的眼神表明他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莱利有些紧张地推了推眼镜，但还是用力点了点头：“我会……我会尽量破解芯片，或许能在交易时增加筹码。”
目标已定，不再犹豫。他们辨认方向，朝着坐标指示的“灰域”再次出发。
接下来的路程更加艰难。48小时穿越近百公里的复杂荒漠地带，还要背负伤员，躲避可能的追踪，几乎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他们凭借着惊人的毅力和独狼出色的野外导航能力，硬生生在沙漠与戈壁中开辟出一条生路。
期间，他们遭遇了一次小规模的沙暴，被迫躲藏了数小时；绕开了一支疑似“远星”的巡逻车队；也远远地再次看到了那架黑色飞行器模糊的影子在高空掠过，如同盘旋的秃鹫，监视着这片土地。
在最后一段路程，他们甚至不得不冒险穿越一个废弃多年的小型矿区，利用错综复杂的矿洞躲避了空中无人机的侦察。
当48小时的时限即将耗尽，所有人都濒临崩溃边缘时，一片与周围荒芜景象格格不入的、杂乱蔓延的建筑群，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
那不像一个城市，更像是一个巨大的、由集装箱、废弃车辆、简易板房和破烂帐篷拼凑而成的难民窟。没有规则的街道，只有尘土飞扬的土路纵横交错。高耸的、锈迹斑斑的了望塔上，隐约可见持枪的人影。空气中弥漫着柴油、垃圾和某种劣质化学燃料燃烧后的刺鼻气味。
这里就是“灰域”。混乱、肮脏，却散发着一种扭曲的、病态的活力。
“我们到了。”迈克的声音沙哑而疲惫。
按照指示，他们在“灰域”外围一片被炸毁的建筑物残骸附近停了下来。吴枫和迈克将伊万安置在一个相对隐蔽的角落，由独狼和莱利看守。
“等我们信号。”吴枫拍了拍独狼的肩膀，又将一枚小巧的定位器塞进伊万的绷带夹层中。
独狼点了点头，狙击枪口已经指向了“灰域”的方向。
吴枫和迈克对视一眼，卸下了大部分重武器，只携带了随身手枪和几个弹匣，将装有（伪造的）部分芯片数据的存储器小心藏好，然后迈步走向那片法外之地。
刚靠近边缘，几个穿着混杂制服、手持各式枪械、眼神凶狠的守卫就围了上来，毫不客气地用枪口对准他们。
“找谁？”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头目粗声问道。
“鼹鼠。”迈克平静地回答。
听到这个名字，守卫们交换了一个眼神，刀疤脸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尤其在他们疲惫却锐利的眼神上停留片刻，然后歪了歪头：“跟我来。”
穿过由铁皮和垃圾组成的“城墙”，真正的“灰域”展现在眼前。狭窄的通道两侧，是各种见不得光的交易：赤裸裸的军火展示，散发着怪异气味的化学药剂，被关在笼子里眼神麻木的人……形形色色的人穿梭其中，有眼神凶悍的佣兵，有鬼鬼祟祟的毒贩，也有包裹严实、行色匆匆的神秘客。空气中充满了喧嚣、争吵和某种危险的躁动。
他们被带到一栋由大型运输集装箱改造而成的二层建筑前，入口处挂着歪歪扭扭的“诊所”牌子，但里面传来的消毒水味道混合着血腥气，暗示着这里绝不仅仅是诊所那么简单。
“进去。医生在等。”刀疤脸指了指里面，然后带人守在了门口。
吴枫和迈克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入。
内部光线昏暗，充斥着金属和药水的味道。一个穿着沾满污渍白大褂、头发凌乱、眼神却异常锐利的中年男人，正坐在一张手术台旁擦拭着带血的手术器械。手术台上空无一人，但旁边却摆放着一些看起来相当先进的医疗设备，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病人呢？”医生头也不抬，声音沙哑。
“在外面。”吴枫说道。
医生停下动作，抬起头，目光如同手术刀般刮过吴枫和迈克：“‘鼹鼠’的客人？规矩懂吗？先付定金，再看货。我这里，只收硬通货，或者……等值的秘密。”
吴枫没有废话，直接将从“远星”士兵身上搜刮来的、经过特殊处理无法追踪来源的几根小金条放在了旁边的金属托盘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医生的眼神亮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平静：“只够检查费。”
“我们需要手术，安全的通道。”迈克开口道。
“那要看你们的‘货’，值不值这个价了。”医生意有所指。
就在这时，集装箱内侧一个不起眼的门帘被掀开，那个熟悉的电子合成音再次响起，来源是门帘后阴影中的一个扩音器：
“看来你们准时到了，‘流浪者’。还有……这位陌生的朋友。”
吴枫和迈克的心同时提起。
“鼹鼠？”迈克试探着问。
“名字不重要。”合成音平淡无波，“让我看看你们的诚意。关于‘神骸’……你们知道多少？”
交易，正式开始了。而在这龙蛇混杂的“灰域”，任何一步行差踏错，都可能万劫不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