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德殿内,灯火璀璨,笙歌绕梁。
巨大的宫灯将殿内映照得亮如白昼,金碧辉煌。御座之下,宗室勋贵、文武百官依序而坐,觥筹交错,笑语喧哗。舞姬水袖翻飞,乐师丝竹悦耳,珍馐美馔流水般呈上,一派盛世华宴、君臣同乐的景象。
皇帝萧琰高踞龙椅,身着明黄龙袍,头戴十二旒冕冠,脸上挂着威严而矜持的笑意,接受着臣子们一轮又一轮的敬酒与恭维。他捻着酒杯,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全场,最终,如同淬毒的针尖,一次次地钉在左下首那个挺拔如山的身影上——谢景行。
谢景行一身国公朝服,神色平静,从容举杯,与同僚对饮,仿佛只是来参加一场再寻常不过的宫宴。唯有偶尔抬眼与皇帝视线相撞时,那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冰封般的锐利,才透露出平静水面下的万丈冰川。
空气里弥漫着酒香、脂粉香和熏香的甜腻气息,却隐隐混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如同铁锈般的紧张。殿内侍立的宫女太监,低眉顺眼,动作轻巧,但若细看,便能发现他们步履过于沉稳,眼神过于锐利。殿门两侧的御前侍卫,甲胄鲜明,按刀而立,肃杀之气几乎要刺破这虚假的祥和。
皇帝萧琰的掌心,在龙袍宽袖的掩盖下,已沁出冰冷的汗。他杯中的御酒,一口未动。他的心,如同被架在文火上炙烤,焦灼、恐惧、还有一丝即将得手的疯狂兴奋,交织燃烧。他一遍遍在心中演练着摔杯的动作,想象着刀斧手涌入、谢景行血溅五步的场景,那想象几乎让他战栗。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提线木偶,被自己的恐惧牵引着,走向一场豪赌。赢了,江山永固;输了,万劫不复。
宫宴?是大型沉浸式剧本杀《今晚谁先死》!皇帝老儿,你的剧本…该撕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宴席的气氛在刻意的烘托下,逐渐走向“高潮”。
萧琰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狂跳的心脏,脸上堆起更加“和煦”的笑容,端起了那只早已准备好的、沉甸甸的蟠龙金杯。
“众位爱卿!”他声音洪亮,试图盖过殿内的喧嚣,“今日中秋佳节,君臣同乐,朕心甚慰!来,满饮此杯,愿我大夏江山永固,国泰民安!”
群臣纷纷起身,高举酒杯,山呼万岁:“愿陛下万岁,大夏江山永固!”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皇帝身上,等待着他饮下这杯象征团圆与祥和的御酒。
萧琰的目光,却越过酒杯,死死锁住谢景行。他手臂微微抬起,肌肉紧绷,准备用尽全身力气,将金杯狠狠摔向玉阶!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如同九天惊雷,猛地从殿外传来!紧接着,是连绵不绝的爆炸声、兵刃激烈的碰撞声、以及凄厉的惨叫和震天的喊杀声!
那声音如此巨大,如此突兀,瞬间撕裂了麟德殿内所有的笙歌笑语!
殿顶的金瓦被震得簌簌作响,杯盘碗盏叮当乱颤,烛火剧烈摇曳!
“怎么回事?!”
“何处传来的声响?!”
“难道是地龙翻身?!”
殿内顿时一片大乱!官员们惊慌失措,女眷们尖声惊叫,方才还秩序井然的宴会,瞬间乱成一锅粥!
皇帝萧琰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骇得浑身一哆嗦,高举金杯的手臂猛地一颤!
“哐当——!”
清脆刺耳的碎裂声响起!
那象征着他杀伐决断的蟠龙金杯,竟脱手而落,重重摔在坚硬的玉阶之上,瞬间四分五裂!
金色的碎片和醇香的御酒,溅得到处都是!
杯碎了!信号发出了!但…但殿外传来的,根本不是他预设的刀斧手脚步声!而是…而是战争的声音!
萧琰脸色煞白,目瞪口呆地望着殿外火光隐隐的方向,大脑一片空白。
然而,更让他魂飞魄散的景象,紧接着发生了!
殿门被轰然撞开!
涌入殿内的,并非他期待中的、头缠红巾的刀斧手,而是一群身披玄甲、手持滴血利刃、煞气冲天的精锐士兵!为首一人,正是谢景行的心腹骁将——赵擎!
“护驾!有刺客!护驾!”萧琰身边的太监总管曹瑾尖声嘶叫,声音却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恐。
但,真正的“刺客”,并非来自殿外!
“保护陛下?”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带着浓浓的嘲讽。
只见御座旁,那名一直低眉顺眼为皇帝斟酒的老太监——冯保,突然直起了腰!他脸上那份卑微懦弱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积压了二十年的刻骨仇恨和冰冷的杀意!他手腕一翻,一柄淬毒的短刃已抵在了曹瑾的咽喉!
同时,殿内多名原本侍立的“太监”和“侍卫”,如同约好了一般,骤然暴起!
他们撕掉伪装,露出里面紧身的夜行衣,手中刀光闪烁,如同虎入羊群,瞬间扑向皇帝身边那些真正的心腹近侍和几位誓死效忠的大臣!
“啊!”
“你们…你们是…”
惨叫声、怒骂声、刀锋入肉的闷响,瞬间取代了之前的混乱!
这些潜伏至深的“自己人”,给了皇帝和他的党羽最致命的一击!信任,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
高焕刚想拔刀指挥殿内侍卫“平乱”,一柄冰冷的剑锋已从背后穿透了他的心脏!他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到的是原本应该听他号令的一名副将,那冷漠无情的眼神。
兵部尚书赵阔吓得瘫软在地,裤裆一片湿热,还未等求饶,已被两名“太监”扭住胳膊,刀架脖颈。
其他几个皇帝死党,或被当场格杀,或被瞬间制服!
殿内忠于皇帝的侍卫想要反抗,却被内外夹击——门外是谢家如狼似虎的亲兵,殿内是暴起发难的“自己人”,顷刻间便被砍瓜切菜般放倒!
鲜血,瞬间染红了麟德殿光洁的金砖地面。浓郁的血腥味,压过了酒肉香气,令人作呕。
摔杯为号?号你个头!老娘给你换了个bGm!听!这是为你敲响的丧钟进行曲!
自始至终,谢景行安坐席上,甚至连姿势都未曾改变。他慢条斯理地放下酒杯,拿起一方雪白的丝帕,擦了擦嘴角。然后,他才缓缓站起身。
这一起身,如同沉睡的雄狮苏醒,一股无形的、磅礴的威压瞬间笼罩了整个大殿!所有的厮杀和喧嚣,仿佛都在他起身的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他的目光,平静地越过满地狼藉和惊恐的人群,直直地射向御座上那个面无人色、浑身发抖的皇帝。
“陛下,”谢景行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冰冷的讽刺,“您的刀斧手,好像…迷路了。”
萧琰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瘫软在龙椅上,嘴唇哆嗦着,指着谢景行,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难以置信、以及…彻底的绝望。
他精心布置的杀局,成了埋葬他自己的坟墓!
他视为心腹的人,成了插向他心脏的尖刀!
谢景行一步步踏上玉阶,靴底踩过碎裂的金杯和粘稠的血迹,发出沉闷的声响,如同踩在皇帝的心脏上。
他走到御座前,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曾经掌控他生杀予夺的帝王,如今却像一只待宰的羔羊。
殿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这历史性的一幕。
谢景行没有立刻对皇帝做什么,他只是转过身,面向殿内惊恐万分的宗室百官,声音沉雄,宣告了一个时代的终结:
“萧琰无道,构陷忠良,祸国殃民,人神共愤!今日之举,非为谋逆,实为…清君侧,正朝纲!”
话音落下,殿外,喊杀声渐渐平息,意味着皇宫的抵抗已被迅速瓦解。
殿内,唯有血腥气弥漫,象征着旧权力的彻底崩塌。
云舒虽未亲临,但她的意志,已通过这精准的反杀,贯彻始终。
谢景行目光扫过瘫软的皇帝,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一片冰冷的荒漠。
“陛下。”
他轻声说,如同最后的审判,
“您的宴席,”
“该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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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德殿的宫灯,依旧明亮。
却再也照不亮,龙椅上那颗彻底熄灭的帝王之心。
一个新的时代,在这血与火交织的中秋之夜,悍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