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口被笨拙地包扎好，血似乎暂时止住了。寝殿内弥漫着血腥味和一种诡异的宁静。
斩荒闭着眼，靠在床头，呼吸依旧沉重，但不再是那种濒死的急促。冷汗浸湿了他额前的碎发，贴在苍白的皮肤上，让他看起来有种破碎的脆弱感。
云芷跪坐在榻边，手脚冰凉，心神不宁。她看着自己沾满血污的双手，又看看斩荒那张安静得过分的脸，心里乱成一团麻。她应该立刻离远点，离这个危险源越远越好。可她的身体像被钉住了，动弹不得。一部分是吓的，另一部分……是一种连她自己都唾弃的、可悲的担忧。怕他伤口崩开，怕他……真的就这么死了。
就在她内心天人交战之际，斩荒忽然动了。
他没有睁眼，眉头却紧紧锁起，仿佛在睡梦中也被剧痛纠缠。他那只没有受伤的手，原本无力地垂在身侧，此刻却忽然抬起，在空中摸索了一下，然后，精准地、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一把抓住了云芷的手腕！
云芷吓得浑身一颤，差点叫出声。
他的手依旧冰冷，但掌心却带着一丝因虚弱而产生的潮热。力道很大，捏得她腕骨生疼，根本挣脱不开。
“别动……”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声音沙哑低沉，带着浓重的睡意和痛楚，却依旧有着命令式的强势。
云芷僵住了，心脏狂跳。他想干什么？
下一秒，斩荒借着抓住她手腕的力道，猛地一拽！
云芷根本来不及反应，整个人被他巨大的力量带得向前扑去，一头栽进了他怀里！
“唔！”她的脸撞上他坚硬的胸膛，即使隔着衣物，也能感受到下面紧绷的肌肉和……包扎处微微的隆起。浓烈的血腥味和他身上特有的、带着硫磺气息的冷冽味道瞬间将她包裹，呛得她一阵眩晕。
她下意识地挣扎，想要推开他。
“闭嘴……别动……”斩荒的手臂像铁箍一样，紧紧环住了她的腰，将她整个人牢牢禁锢在怀里。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灼热的呼吸拂过她的头皮。他的身体滚烫，像是在发烧，但那体温却又透着一种不正常的虚浮。
云芷彻底僵住了。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冲到了头顶，让她耳根发烫，却又因为恐惧而四肢冰凉。她像一块木头一样，直挺挺地被他抱在怀里，一动不敢动。她能清晰地听到他胸腔里沉重而紊乱的心跳声，感受到他因为忍痛而微微颤抖的身体。
这个姿势……太亲密了。也太诡异了。
斩荒，这个暴戾的魔尊，这个视她为替身、为玩物的疯子，此刻竟然像抱着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抱着她。是因为重伤下的神志不清吗？还是……在极度的痛苦和虚弱中，本能地寻找一丝慰藉和温暖？
云芷的大脑一片空白。恨意、恐惧、羞耻、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感，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撕裂。她应该恨他入骨，应该趁他病要他命，至少应该奋力挣脱这个屈辱的怀抱。
可是……感受着怀中这具高大身躯传来的、真实的颤抖和滚烫体温，听着那近在咫尺的、带着痛楚的沉重呼吸，她发现自己竟然……狠不下心用力推开。
是因为他此刻看起来太脆弱了吗？脆弱得不像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魔尊，更像一个……受了重伤、急需安抚的……人？
这个念头让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不，他不是人。他是魔。是毁了她一切的仇人。
她不断在心里告诫自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来唤醒理智。
斩荒似乎因为她不再挣扎而放松了一些。他环着她的手臂力道稍缓，但依旧没有松开。他将脸埋在她颈窝处，像个寻找热源的孩子，无意识地蹭了蹭。这个动作带着一种近乎依赖的脆弱，与他平日里的形象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反差，让云芷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好像……真的睡着了。
呼吸渐渐变得绵长，虽然依旧不时会因为伤口的抽痛而微微一滞，但总体平稳了下来。紧锁的眉头也稍稍舒展了一些。只是抱着她的手臂，依旧牢固得如同枷锁。
云芷被迫趴在他怀里，姿势别扭，浑身僵硬。她的脸颊贴着他微湿的衣襟，能感受到布料下紧绷的肌肉线条和灼热的体温。这个怀抱，没有一丝温情，只有霸道的禁锢和……一种奇怪的、让人心慌的依赖感。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淌。窗外的血月之光偏移，在殿内投下变幻的光影。云芷维持着这个难受的姿势，一动不敢动。斩荒的体温很高，烘得她浑身发热，额头沁出了细汗。可她心里却一片冰凉。
她就这样……成了这个疯子的抱枕？
多么可笑。又多么可悲。
她睁着眼睛，望着头顶华丽的床幔，毫无睡意。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身体的僵硬，心里的混乱，还有那种无法摆脱的、对怀中这个危险存在的恐惧和……一丝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诡异的触动。
他滚烫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像是一种无声的宣告。他沉重的呼吸拂过她的耳畔，带着生命的气息，也带着痛苦的痕迹。这一切，都无比真实地提醒着她，这个强大的、可怕的存在，此刻正以一种极其脆弱的方式，与她紧密相连。
这种连接，让她感到窒息，也让她……莫名地心慌意乱。
她不知道这一夜该如何度过。
也不知道天亮之后，当这个疯子恢复清醒，等待她的，又会是什么。
是恼羞成怒的惩罚？
还是……彻底抹去这段“不堪”记忆的冷漠？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在这个被迫的、紧密的拥抱里，某些东西，正在悄无声息地发生着变化。
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虽然微小，却不可避免地，漾开了涟漪。
而这涟漪，最终会扩散到何方？
她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