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碗毒粥之后，云芷睡得越来越不安稳。
白天还能强撑着精神，小心应付周遭的一切。可一到夜里，闭上眼睛，各种光怪陆离的画面便争先恐后地涌上来。
起初只是些模糊的影子。扭曲的，狰狞的，带着血腥气的嘶吼。后来，画面渐渐清晰起来。
她梦见自己站在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焦黑土地上。天空是破碎的，像打翻的砚台，流淌着暗红和污紫的颜色。狂风卷着沙石，打在脸上生疼。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硫磺味和……一种她说不出的，悲伤的气息。
远处有喊杀声，震耳欲聋。兵刃相接的刺耳尖鸣，法术爆裂的轰鸣，还有垂死者的哀嚎，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交响。
她看到一个人。
一个穿着染血银甲的身影，高大挺拔，如同山岳。他手持一柄燃烧着金色火焰的长枪，在密密麻麻、形态可怖的魔物中冲杀。所过之处，魔物如潮水般溃散，化作飞灰。那是……斩荒？不，不太一样。他的眼神虽然同样锐利，却少了如今那种毁天灭地的疯狂，多了几分凛然的正气与决绝。那是……沧溟？天界战神？
画面猛地一转。
她看到一个穿着浅绿色衣裙的女子，站在一片断壁残垣之上。风吹起她的长发和衣袂，飘然若仙。她的面容有些模糊，但云芷能感觉到一种极致的温柔与悲悯，从那个身影上散发出来。那是……素婉？
素婉似乎在对着谁说话，嘴唇翕动。云芷听不清，只看到她眼中滚落晶莹的泪珠，滴在焦土上，竟瞬间生出一小片嫩绿的芽苗。
然后，变故陡生。
天空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一只覆盖着漆黑鳞片的巨爪探出，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直直抓向素婉！
“不——！”
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来自那个银甲身影。他疯了一样冲过来，金色的长枪爆发出刺目的光芒，试图阻挡那只巨爪。
可就在这时，几道看似纯净的圣洁白光，却从背后悄无声息地缠上了他！像冰冷的锁链，瞬间禁锢了他的力量！
云芷看得分明，那白光中，隐约有她熟悉的、属于仙门正统法术的印记！是月无垢？还是别的什么人？
银甲身影的动作猛地一滞，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与愤怒。就这片刻的耽搁，那只漆黑的巨爪已经落下，轻易地穿透了素婉周身的护体神光！
没有鲜血飞溅。
素婉的身体，像被风吹散的沙画，一点点变得透明，化作无数闪烁着微光的绿色光点，如同春日里纷飞的柳絮，无声无息地消散在空气中。只在原地，留下一截枯焦的、如同被雷击过的藤蔓。
“婉婉——！”
那一声悲吼，贯穿了时空，带着锥心刺骨的痛楚和绝望，狠狠砸进云芷的耳朵里。她看到那个银甲身影跪倒在地，手中的长枪寸寸断裂，他仰天嘶吼，双目瞬间变得一片血红！那红色，浓得像是要滴出血来，和她见过的斩荒的眼睛，一模一样！
周围的景象开始崩塌，天空碎裂，大地陷落。无尽的怨恨、愤怒、不甘、痛苦……种种负面情绪如同黑色的潮水，将她淹没。她感觉自己也在下沉，窒息，冰冷刺骨。
“为什么……”
“为什么背叛……”
有低语声在她耳边响起，时远时近，充满了蛊惑人心的力量。那声音沙哑难听，像是无数冤魂的呓语，又像是从斩荒心底最黑暗处滋生出的魔物。
“恨吧……怨吧……毁灭一切……”
云芷猛地睁开眼！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像是要跳出来。冷汗浸透了里衣，黏腻地贴在皮肤上，一片冰凉。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眼前还残留着梦中那片猩红的天和那双绝望的眼睛。
殿内一片死寂。只有她粗重的呼吸声，和窗外不知名魔物遥远的嘶鸣。
她抬手摸了摸脸颊，一片湿凉。是汗，还是……眼泪？她分不清。
梦里的景象太真实了。那种撕心裂肺的痛，那种被背叛的愤怒，那种毁灭一切的绝望……仿佛是她亲身经历过一般。尤其是素婉消散时的画面，还有斩荒……不，是沧溟，那一声悲吼，像烙印一样刻在了她脑子里。
这真的是梦吗？
还是……别的什么？
她想起之前触碰植物时那微弱的生机感应，想起沉渊那意味深长的举动。一个荒谬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难道……她和那个素婉，真的有什么联系？
这个想法让她不寒而栗。
如果真是那样，斩荒把她当成替身，就不仅仅是容貌相似那么简单了。他透过她看到的，或许真的是他失去的那个人。而他对她的偏执和折磨，也就有了更可怕、更复杂的根源。
她抱紧膝盖，把脸埋进去。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脚踝上的锁链传来熟悉的冰冷触感，提醒着她现实的处境。
前有虎视眈眈的魔尊，后有心思难测的影卫和左使，暗处还有不知名的下毒者。现在，连她的梦境都开始变得诡异危险。
她到底卷进了一场怎样的漩涡里？
云芷抬起头，望向窗外那片永恒不变的、令人压抑的暗红色天空。眼神里充满了迷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这些噩梦，又会将她引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