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我说中了……所以……恼羞成怒了吗？”
云芷轻飘飘的话语，带着血沫，像一根淬了冰的细针，精准地刺入了斩荒最敏感、最溃烂的神经末梢。那针尖上，还蘸着她豁出性命的绝望和一丝几不可察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悲悯。
空气凝固了。
时间也仿佛停滞了。
斩荒撑在她身体两侧的手臂，肌肉绷紧如铁石。他俯视着她，那双猩红的眸子里，疯狂的风暴在瞬间达到了顶点，却又诡异地凝滞了一瞬。那里面翻涌的，不再是纯粹的、毁灭一切的暴怒，而是掺杂了一种更复杂、更阴暗的东西——一种被赤裸裸地撕开伪装、戳破最不堪心事的震骇，以及一种……被卑微蝼蚁窥见内心深渊的、极度不适的慌乱。
这种慌乱，对他而言，是比任何挑衅都更难以忍受的耻辱！
他猛地直起身，像被无形的火焰烫到一般，骤然拉开了与她的距离。高大的身影背对着她，投下的阴影却依旧将她牢牢笼罩。玄色衣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周身散发出的魔气不再只是冰冷的威压，而是变得躁动不安，充满了毁灭性的不稳定感，将殿内残余的桌椅摆设瞬间碾为齑粉！
“呵……”一声低哑的、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冷笑，在死寂的殿中响起，令人毛骨悚然。
斩荒缓缓转过身。
他的脸上，已不见方才那扭曲的暴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冰封千里的森寒。那双猩红的眼睛，像两潭深不见底的血池，所有的情绪都被冻结在最深处，只余下一种俯瞰众生、视万物为草芥的绝对冷酷。
但这种冷酷，比之前的疯狂更让人胆寒。
“牙尖嘴利。”他盯着榻上因剧痛和虚弱而微微蜷缩的云芷，声音平缓得没有一丝波澜，却每个字都带着能将灵魂冻结的寒意，“本座倒是小瞧了你。”
云芷咳出一口血，艰难地抬起眼。看到他这样的神情，她心底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熄灭。她知道，真正的惩罚，要来了。不是一时的发泄，而是某种……更残酷、更漫长的折磨。
“你以为，”斩荒一步步走近床榻，步伐缓慢而沉重，像踩在人的心尖上，“撕破了那层皮，你就能解脱了？”
他停在榻边，微微俯身，冰冷的指尖再次捏住她的下巴，力道却控制得恰到好处，不再是要捏碎她，而是带着一种玩弄猎物般的、令人屈辱的轻佻。
“本座告诉你，”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如同毒蛇吐信，气息拂过她染血的脸颊，“游戏，才刚刚开始。”
“既然你这么想证明你不是她，”他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那本座就帮你……彻底认清你自己。”
话音落下，他猛地松开了手，仿佛触碰到了什么肮脏的东西。
“沉渊。”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殿门方向，冷冷地唤了一声。
如同鬼魅般，一身黑衣的沉渊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殿内，单膝跪地，头颅低垂：“尊上。”
“把她，”斩荒的目光扫过云芷，不带一丝温度，“扔进蚀骨寒潭。”
简单的几个字，却让始终面无表情的沉渊，身形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他飞快地抬眼看了一下斩荒的背影，那眼神极其复杂，有惊愕，有一丝难以置信，甚至……有一闪而过的、极细微的迟疑。但他立刻重新低下头，声音依旧平稳无波：“是。”
蚀骨寒潭。
云芷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像是坠入了无底冰窟。她听说过那个地方，是魔宫禁地中最阴寒可怖的存在。
潭水并非寻常之水，而是凝聚了万载玄冰精华与无尽怨魂寒气的至阴之物。修为低微者踏入，顷刻间便会血肉冻结、神魂冰封，永世不得超生。即便是魔将级别的存在，也不敢轻易涉足。那是用来惩罚叛徒和重犯的绝地！
他竟要……将她投入那里？
这不是要她死。
这是要让她在极致的寒冷和痛苦中，慢慢地煎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斩荒不再看她，仿佛多看一眼都会玷污他的眼睛。他转身，走向殿外，玄色衣袍划出一道冷酷的弧线。
“没有本座的命令，谁也不准放她出来。”
最后一道命令，斩断了她所有的希望。
两名面无表情的魔卫应声而入，粗鲁地将虚弱不堪的云芷从床榻上拖拽起来。她的手脚冰凉，几乎无法站立，任由他们架着，像拖一件破败的行李般向外拖去。
经过沉渊身边时，云芷艰难地抬起头。
她看到沉渊依旧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但在他紧握的拳头上，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就在她被拖出殿门的那一刻，沉渊极快地、几乎无人察觉地，抬眸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不再是以往的审视和冰冷，而是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有一丝不忍，有一丝挣扎，更有一丝……深沉的、难以言喻的担忧。
仅仅一瞬。
他便重新低下了头，恢复了那副万年不变的冰山模样。
云芷被粗暴地拖行在冰冷的回廊上，夜风如刀，刮在她单薄的衣衫上。她回头，望向斩荒离开的方向。
他高大的背影即将消失在回廊的尽头，决绝而冰冷。
可就在他转角的那一刻，云芷似乎捕捉到，他的脚步有了一瞬间极其细微的凝滞。那宽厚的肩膀，似乎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甚至……她仿佛看到，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
那是一种极其隐晦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慌乱？
还是……别的什么？
云芷已经无法分辨了。
剧烈的痛苦和深入骨髓的寒意席卷了她。
但她看着那个即将消失的、暴怒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狼狈的背影，嘴角竟艰难地扯出了一抹极其凄然、却又带着某种解脱般的冷笑。
看吧。
被戳到痛处了。
你这个……不敢面对真相的……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