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芷一路小跑回到自己那间位于外门角落的小木屋，心口那股没由来的慌劲儿还没完全散去。
她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屋里又冷又潮，跟她早上离开时一个样儿。她把药锄靠在门后，拍了拍身上的土，想着赶紧生火做点吃的，暖和暖和。
可手刚摸到火折子，窗外猛地一暗。
不是天黑了那种自然的暗。是像一块巨大的、脏兮兮的黑布，哗啦一下，把整个天空给蒙住了。刚才还有点夕阳余晖呢，这会儿愣是伸手不见五指。
“咋回事？”云芷心里咯噔一下，凑到窗户边，贴着破了个洞的窗纸往外瞧。
这一瞧，差点把她魂儿吓飞。
灵溪宗上空，那原本飘着祥云仙鹤的地方，现在翻滚着浓得像墨汁一样的黑气。那黑气还在不断扩散，咕嘟咕嘟的，像烧开了的沥青，把光线全都吞没了。一股难以形容的压力从天上压下来，沉甸甸的，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云芷觉得喘不过气，胸口闷得厉害。
紧接着，刺耳的钟声炸响！当当当——！一声比一声急，一声比一声瘆人。这是灵溪宗最高级别的警世钟，只有在宗门面临灭顶之灾时才会敲响。
“敌袭——！是魔气！好浓的魔气！”外面瞬间炸了锅，脚步声、惊呼声、兵刃出鞘的声音乱成一团。
云芷腿肚子有点发软，她这种外门弟子，修为最低，碰上大事，就是最先倒霉的炮灰。她赶紧缩回屋子角落，紧紧抱住膝盖，心里祈祷着：千万别打进来，千万别……
屋外，各色光芒亮起，是内门弟子和长老们纷纷御剑升空，试图结阵。平时看起来挺厉害的法宝光芒，在那铺天盖地的黑气面前，显得特别微弱，跟萤火虫似的。
“结护山大阵！”一个长老声嘶力竭地吼。
一道巨大的、半透明的光罩勉强撑了起来，罩住了整个灵溪宗主峰。可那光罩刚形成，天上那团最浓的黑气里，就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随意地往下按了一下。
咔嚓！
清脆的响声，像琉璃摔碎了一样。
云芷眼睁睁看着，那号称能抵挡千军万马的护山大阵，连一息都没撑住，就这么碎了。碎片化作光点，瞬间被黑气吞噬。
完了。云芷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连大阵都这么不堪一击，来的是什么怪物？
黑气开始下沉，速度不快，但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毁灭一切的气势。所过之处，灵溪宗那些精心培育的奇花异草瞬间枯萎，仙鹤哀鸣着从空中坠落。原本仙气缭绕的山门，一下子变成了鬼蜮。
就在这时，一道月白色的身影冲天而起，挡在了下沉的黑气前方。衣袂飘飘，气质出尘，正是宗主月无垢。
云芷看到师尊出面，心里稍微升起一丝希望。师尊那么厉害，一定有办法吧？
月无垢悬浮在半空，声音依旧保持着镇定，但仔细听，能听出一丝紧绷：“不知是哪位魔尊驾临灵溪宗？有何指教？”
黑气停顿了一下，然后，从里面传出一个声音。
那声音不高，却像带着冰碴子，直接钻进每个人的耳朵眼里，冷得人骨头缝都发疼。
“滚开。”
就两个字。连多余的一个字都懒得说。
月无垢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他好歹是仙门魁首，被人当着所有弟子的面这样呵斥，面子实在挂不住。但他还是强压着怒气：“魔尊若是为寻仇或是……”
话没说完，那团黑气突然剧烈翻涌，一道暗红色的光芒如同实质的血刃，直接从黑气中劈出，直冲月无垢！
月无垢反应极快，身前瞬间浮现出一面晶莹的玉牌法宝。可那红芒碰到玉牌，玉牌连响都没响一声，就直接化成了齑粉。月无垢整个人如遭重击，闷哼一声，从半空中跌落下来，被几个长老慌忙接住。
连师尊……都挡不住一下？
云芷的心彻底沉到了谷底。恐惧像冰冷的藤蔓，把她从头到脚缠得死死的。
天空中的黑气似乎对扫清障碍感到很满意，继续下沉，最终在灵溪宗最大的演武场上空凝聚。黑气慢慢散开一些，露出了里面的身影。
云芷躲在窗后，死死捂住嘴，才没叫出声。
那是一个穿着漆黑如夜袍子的男人。他悬空而立，墨色的长发无风自动，一张脸俊美得近乎邪气，可那双眼睛……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猩红猩红的，像两潭凝固的血，里面没有任何温度，只有纯粹的、俯瞰蝼蚁般的漠然和毁灭欲。
他只是站在那里，周身散发出的那种令人绝望的气息，就让整个灵溪宗死寂一片。刚才还乱哄哄的弟子们，此刻连大气都不敢喘，好些人直接腿软跪在了地上，瑟瑟发抖。
这就是魔尊？这就是能让天地变色、让仙门魁首不堪一击的存在？
云芷吓得手脚冰凉，只想把自己藏得更深点，祈祷这尊煞神赶紧办完事走人，千万别注意到她这种小虾米。
魔尊斩荒那双血红的眸子，漫不经心地扫过下方如同待宰羔羊般的仙门众人。他的目光没有任何停留，像是在看一堆死物。
然而，当他的视线掠过云芷藏身的那片破旧外门弟子房时，猛地定格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斩荒那双原本只有毁灭和冰冷的红瞳，骤然缩紧。里面瞬间翻涌起极其复杂的东西——难以置信的狂喜、深入骨髓的痛苦、还有一丝……近乎脆弱的迷茫？
他死死地盯着云芷所在的那个窗口。
尽管隔着墙壁，尽管云芷缩在阴影里。
但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九天之上最凶戾的鹰隼盯上了。冰冷，尖锐，无处可逃。
云芷全身的血液都好像冻住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目光穿透了薄薄的木板墙，像无形的钉子，把她牢牢地钉在了原地。
她动不了。
连呼吸都忘了。
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
他……为什么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