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瞎子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本能的忌惮。
“但这些都太他娘的遥远了，跟咱们这地里刨食、刀头舔血的，不是一个世界的事。”
“你小子，别好高骛远，先把老子教你的杀人术练明白了再说！能活着从战场上下来，比什么都强！”
周平安静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
只是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了然和更深的探究。
他笑了笑，仿佛刚才只是随口一问：
“我就好奇，随便问问，谢了，王伯。”
王瞎子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点什么。
最终只是嘟囔了一句“净想些没用的”，便拄着拐杖，拖着那条沉重的铁腿，咚、咚、咚地走了。
周平安站在原地，任由冷风吹拂着滚烫的身体。
宗师？内劲外放？飞花摘叶？
王瞎子认为是传说，但他脑海中的记忆却告诉他，这并非完全不可能。
只是这个世界，或许因为传承断绝或其他原因，将这种力量推到了近乎神话的高度。
而那晚，在醉仙楼那个库房惊鸿一瞥、震慑他心神的青衫书生……
他（她）那轻描淡写的一手，算不算内劲外放？
他（她）又是什么境界？
与柳相府中的神秘人、皇宫里的大总管相比，又如何？
周平安对那个神秘书生的好奇，不禁又加深了几分。
这看似平静的大夏王朝，水面之下，究竟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和非人的力量？
周平安不禁握了握拳，感受着身体里澎湃的力量和依旧隐隐作痛的淤青。
路，还很长啊……
窗外，天地间又是一片混沌的素白，压弯了枯枝，覆没了前些日那场血腥搏杀留下的最后一点痕迹。
书房里，炭盆烧得正旺，松木燃烧的噼啪声是唯一的背景音。
周平安刚搁下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面前是初步拟定的《清河县地下势力整合暂行条例》和一份简陋的“情报人员基础训练纲要”。
“乌老七倒了，如今地下势力已经收拢，步入正轨……”
周平安低声自语，吹了吹墨迹未干的纸张。
烛火将他挺拔的身影投在墙壁上，微微晃动。
就在这静谧的雪夜，异变陡生！
一股极其微弱、几乎被炭火燃烧声完全掩盖的气流扰动，极其突兀地出现在身后。
周平安浑身汗毛瞬间炸起！
刻入骨髓的危机反应让他想也不想，身体猛地向前一扑，同时右手闪电般探入左袖之中。
那里藏着他用精钢打制的袖箭机关“袖里乾坤”，冰冷坚硬的触感给了他一丝底气。
“嗤——”
一声极轻的、带着几分玩味的轻笑在身后响起。
周平安扑出的动作僵在半途。
不是他不想动，而是动不了。
一股无形的、柔韧却沛然莫御的力量，如同最坚韧的蛛网，无声无息地裹住了他全身的关节和肌肉。
这股力量并不蛮横，却精准地切断了他所有发力的可能，让他保持着那个半扑未扑、右手探入袖中的古怪姿势，动弹不得。
冷汗，瞬间浸透了周平安的里衣。
他甚至没能看清对方如何出现！
书房门紧闭，窗户严丝合缝，这人……是鬼魅不成？
护卫呢？铁牛他们就在前院轮值！
一种前所未有的惊悚感攫住了他。
“周少爷，好生警觉，反应也够快，可惜……”
那声音再次响起，清清朗朗，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就在他身后不足三尺之处。
“这点小玩意儿，对付泼皮无赖尚可，用来招呼客人，就有些失礼了。”
随着话音，那股无形的束缚之力骤然消失。
周平安猛地回身，右手下意识地就要扣动袖中机括。
烛光摇曳，照亮了来人的模样。
正是那日醉仙楼中惊鸿一瞥的“书生”。
依旧是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直裰，身形修长，面容在烛光下显得越发清俊，甚至带着几分雌雄莫辨的精致。
只是此刻，那双眼眸不再是醉仙楼里看热闹的散漫，而是如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
平静无波，却又蕴含着令人心悸的力量。
他（她）随意地站在那里，仿佛与这书房、这雪夜融为一体，明明近在咫尺，却给人一种远在天边的飘渺感。
无声无息，却又像一座无形的山岳，沉甸甸地压在周平安的心头。
高手！
真正深不可测的高手！
远超周平安对这个冷兵器时代武力认知极限的存在！
“客人？”
周平安强行压下狂跳的心脏，声音竭力保持平稳，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他缓缓放下探入袖中的右手，掌心已是一片湿滑的冷汗。
“深夜不请自入，破门穿窗如入无人之境，阁下这做客的礼数，倒也别致得很。”
他目光锐利地盯住对方。
“不知尊驾如何称呼？有何见教？”
“破门穿窗？”
书生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带着一丝揶揄，目光随意地扫过紧闭的门窗。
“周少爷不妨看看，这门闩，这窗栓，可有一丝被破坏的痕迹？”
周平安心头剧震，目光飞快扫过门窗。
纹丝未动！
完好无损！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已经不是轻功高妙能解释的了！
这书生……到底是什么人？！
“在下姓墨，单名一个离字。”
书生——墨离，仿佛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随意地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目光落在周平安脸上，带着审视与探究。
“见教谈不上！只是听闻清河县出了位了不得的少年俊杰。”
“智除泼皮，巧计灭帮，整顿市井，更有神药救母、奇酒扬名……桩桩件件，皆是快意恩仇，手段新奇。墨某心生好奇，特来一观。”
墨离向前踱了一步，步履无声无息，目光却陡然变得锐利如针，仿佛要将周平安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更听闻，周少爷似乎……颇通机关格物之道？那袖中精巧，非寻常匠人所能为。还有那‘燎原’烈酒，其法门，不似此间所有。”
墨离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如锤，敲在周平安心头最深的秘密之上。
周平安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比刚才那束缚之力更甚。
对方的目光仿佛带着某种洞穿灵魂的力量，让周平安感觉自己像个被剥光了外壳的鸡蛋，所有隐藏的底细都无所遁形。
穿越者的身份、超越时代的见识和技艺……
这是他最大的秘密！
难道被看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