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少卿手里捏着那方绣着“海”字的帕子，指腹轻轻摩挲着金线绣成的波纹纹路。阳光透过船窗，洒落在帕子上，金线折射出细碎的光芒，像极了三皇子府中那盆海棠花盆沿的暗纹。
“这绣工……”周猛凑过来瞧了瞧，不禁咋舌道，“这非得是苏绣里的高手才能绣得出来，一般的绣娘可拿捏不稳这么细的金线。”
沈少卿把帕子凑近鼻尖轻轻嗅着，除了海水那股咸腥味，还闻到一丝极其淡的龙涎香——那可是皇室贡品的香气，三皇子的生母林妃在世时，最喜欢用这种香料了。
“老郑，这帕子是在暗港什么位置捡到的？”
老郑回忆着，边说边比划：“就在那片刻着‘藏珍’二字的礁石底下！那儿水深得很，平常没人敢去，我也是趁着退潮才钻进去的。帕子就卡在石缝里，上面还沾着点碎木屑呢。”
“碎木屑？”沈少卿眼神一动，“什么样的木屑？”
“像是紫檀木的，带着点甜味儿。”老郑很肯定地说道，“我家小子以前在木器行当学徒，说过紫檀木的味道最特别了。”
紫檀木、龙涎香、绣着“海”字的帕子……沈少卿在脑海里把这些线索串联起来，突然想起三皇子府中那间一直紧锁着的“观海阁”。阁门正是紫檀木做的，上次他找借口去拜访时，隐隐约约闻到有龙涎香从门缝里飘出来。
“备船，去三皇子府！” 沈少卿站起身时，手指尖的帕子都快被攥皱了。
马车刚到皇子府外，就看见管家一脸晦气地等在门口，一见到沈少卿，立马“扑通”一声跪下：“沈先生！观海阁……观海阁着火了！”
浓烟还在从阁楼的窗棂间往外冒，火倒是已经扑灭了，可阁楼一片焦黑。沈少卿赶忙冲进阁内，在那呛人的烟味中，果然闻到了那熟悉的龙涎香，只是混合着焦糊味，闻起来格外刺鼻。
“火是半夜烧起来的，”管家哆哆嗦嗦地说道，“奴才们发现的时候，阁门从里面锁死了，钥匙……钥匙在三皇子的书房里，等我们砸开门进去，里面已经烧得不成样子了……”
沈少卿目光在废墟中扫视，墙角有个没被烧完的紫檀木匣子，打开一看，里面空空如也，只剩下几片金线绣帕的灰烬，和老郑捡来的那方帕子质地一样。他弯下腰查看地面，在烧焦的木板下找到一枚烧变形的铜锁——锁芯完好无损，确实是从内部锁上的。
“不对劲啊。”沈少卿皱起眉头，“要是真的意外失火，为啥要从里面锁门呢？”
他绕到阁后，发现窗棂上有个不太起眼的小孔，边缘光滑，看起来不像是被火烧出来的痕迹。他用小刀撬开窗棂，外面是一片茂密的竹林，竹林深处隐隐约约有新鲜的脚印。
“猛子，追！”
脚印在竹林尽头的小河边没了踪迹，河边停着一艘不太起眼的乌篷船，船板上还沾着些许紫檀木屑。沈少卿一跃而上，进到船里，在舱底摸索到一个暗格，打开暗格，里面藏着一个油布包。打开油布包一看，竟是半本账簿，上面记录着“海货”交易，交易日期恰好和暗港的走私记录能对上。再看最后一页，“卫统领亲收”这四个字格外醒目，旁边还画着一个奇怪的符号——看着像海浪，又有点像火焰。
“这符号……”沈少卿猛地想起谋士自尽前那诡异的笑容，说来也怪，那笑容竟和卫统领每次面见圣上时的表情有几分相像。
正琢磨着呢，周猛拿着一块玉佩跑了过来：“少卿哥，在河边捡到的！上面刻着个‘卫’字！”
这块玉佩是暖玉，摸起来温润顺滑，可不就是卫统领平日里经常佩戴的那块嘛。沈少卿把玉佩和账簿上的字迹仔细比对，发现玉佩边缘的磨损痕迹，正好能和账簿上的墨迹重合——很明显，卫统领曾经用这块玉佩压过这本账簿。
“他是故意留下这些的。”沈少卿紧紧捏着玉佩，面色凝重，“卫统领知道咱们肯定会追查到这儿，这分明就是在挑衅。”
就在这时，府尹派人传来消息：三皇子的尸检结果出来了，原来他并非是病逝，而是中了一种极为罕见的“海蛇毒”。这种毒发作的时候和突发急病没什么两样，而且还会严重破坏内脏，很难被察觉。关键是，这种毒只有琉球王室的“海蛇卫”才拥有。
“琉球世子、卫统领、海蛇毒……”沈少卿在心里把这些线索仔细梳理了一遍，“三皇子和琉球暗中勾结，用‘海兽’伪装来掩盖走私勾当，而卫统领就是他们背后的保护伞。可三皇子怎么就被灭口了呢？难道是他发现了卫统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的目光又落在那半本账簿上，突然注意到每页的角落都有一个特别小的“海”字暗记，这和之前帕子上绣的“海”字简直一模一样。当年林妃遭遇“海难”，卫统领提交的调查报告写得模模糊糊、不清不楚，如今看来，那场“海难”恐怕根本就不是意外。
“你去查一查林妃死因的卷宗，还有卫统领当年的行程记录。”沈少卿吩咐周猛道，“另外，派人死死盯着那艘乌篷船的动向，它肯定还会现身的。”
夕阳缓缓落在河面上，把水波都染成了一片血色。沈少卿站在船头，手中紧紧捏着那方绣着“海”字的帕子，金线在这渐渐暗沉的暮色中闪烁着冷冷的光。他心里明白，这简简单单的一个“海”字背后，隐藏的恐怕远不止是一起走私案这么简单，很可能是一桩横跨了十几年的旧案。而三皇子的死，不过只是这整件事露出水面的冰山一角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