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0 章 残阳识古
炉火的噼啪声，成了铺子里唯一打破死寂的声响。
那份柔软又坚实的触感似乎还烙在穆清风的手臂上，让他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凌霜的脸颊上那抹红晕来得快，去得也快。她退后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那过分逼仄的距离，垂下眼帘，避开了穆清风和柳如烟的目光。
她将修好的“清风剑”连同剑鞘一起递了过去，动作干脆利落，就像什么也未曾发生。
“好了。”她的声音恢复了往常的清冷，只是比刚才更低了一些。
穆清风接过剑，指尖无意中触碰到了她微凉的手指，两人都像被针扎了一下，迅速缩回。
他将剑重新背好，感受着剑柄传来的稳固触感，那份因兵刃受损而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我们三人聚在一起，目标太大。”穆清风率先开口，打破了这古怪的气氛，他的目光扫过凌霜和柳如烟，“此地不宜久留，必须尽快出城。”
柳如烟点了点头，附和道：“金鳞卫在城中布下的眼线极多，我们一起行动，迟早会暴露。”
凌霜没有异议，只是淡淡地说：“南城门的盘查最松，可以从那里走。”
她似乎对城里的情况了如指掌。
穆清风沉吟片刻，从怀中取出一个用布包裹的小物件，小心翼翼地打开。
那是一枚约莫掌心大小的令牌，非金非铁，入手沉重，通体呈现一种暗沉的古铜色。
令牌正面雕刻着一条盘踞的龙，鳞甲细密，龙首狰狞，样式古朴，与当今的龙纹图样大相径庭。
这是他在暗影山庄一战后，从一具幽冥阁核心成员的尸身上缴获的。
“离开前，我想弄清楚这东西的来历。”穆清风将令牌托在掌心，“幽冥阁覆灭，但这背后牵扯朝廷，这枚令牌或许是个线索。”
柳如烟凑近看了看，秀眉微蹙，她从未见过如此形制的令牌。
凌霜也投来一瞥，摇了摇头，表示不识。
柳如烟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望都城里，要说识货的怪人，倒还真有一个。
不过那人脾气古怪，贪财好利，肯不肯帮忙，得看运气。”
“带我去。”穆清风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
在柳如烟的带领下，三人穿过几条交错的巷道，来到了望都城南一处龙蛇混杂的旧货市场。
这里与城中其他地方的肃杀气氛截然不同，充满了喧闹的市井气息。
地上铺着各式各样的布垫，上面摆满了稀奇古怪的旧物，从缺口的瓷碗、生锈的铁器，到字迹模糊的旧书、来历不明的珠串，琳琅满目，鱼龙混杂。
空气中弥漫着尘土、霉味和汗水的味道。
柳如烟轻车熟路地领着他们绕过几个拥挤的摊位，最终在一个最角落，几乎被垃圾堆掩盖一半的摊位前停了下来。
摊主是个须发皆白的老头，穿着一件油腻得看不出本色的长衫，正歪在一张破旧的躺椅上，眯着眼打盹，一只手有气无力地挥赶着脸旁的苍蝇。
他的摊位上更是杂乱不堪，几件破铜烂铁和碎瓷片胡乱堆着，看起来就像是刚从哪个垃圾堆里刨出来的。
“柳残阳，别睡了，有生意上门。”柳如烟走上前，毫不客气地用脚尖踢了踢他的躺椅腿。
那被称为柳残阳的老头不耐烦地睁开一条眼缝，浑浊的眼珠瞥了柳如烟一眼，又扫过她身后的穆清风和凌霜，随即撇了撇嘴，嘟囔道：“黄毛丫头，吵什么吵。
没看见我正梦里会周公吗？破烂不看，死人东西不收，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说罢，他又闭上了眼睛，一副再不想搭理的模样。
柳如烟正要发作，穆清风却上前一步，拦住了她。
他没有多言，只是沉默地将那枚龙纹令牌放在了柳残阳面前那张满是污渍的木板上。
“咚”的一声轻响，令牌与木板接触，声音沉闷。
躺椅上的柳残阳眼皮都没抬，只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说了不看……”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那只挥舞的手僵在了半空。他像是忽然察觉到了什么，猛地睁开了双眼。
那双原本浑浊不堪的眼睛里，瞬间迸射出一道精光，驱散了所有的慵懒与不耐。
他霍然坐直了身体，死死地盯着那枚令牌。
周遭的喧嚣似乎在这一刻离他远去。他伸出那只布满污垢和老年斑的手，颤巍巍地，却又无比珍重地，将令牌拿了起来。
他的指腹在令牌上那古朴的龙纹上反复摩挲，感受着那冰凉而坚硬的质感。
他脸上的贪婪与懒散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震惊、凝重与些许敬畏的复杂神情。
他抬起头，锐利的目光在穆清风三人脸上一一扫过，像是在审视，又像是在判断。
半晌，他将令牌紧紧攥在手心，站起身，动作不再有丝毫老态龙钟的样子。
他迅速将摊位上那几件破烂扫进一个布袋里，然后压低了声音，对穆清风说道：“跟我来。”
他领着三人穿过摊位后方一个狭窄的门帘，进入了一间光线昏暗的内屋。
与外面摊位的杂乱不同，这间屋子虽然不大，却收拾得井井有条，四壁的木架上摆放着一些用布包裹的物件，看起来都非凡品。
柳残阳回身就将门帘后的木门插上，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他走到一张八仙桌旁，将令牌放在桌面上，再次审视了穆清风一遍。
“这东西，你们是从何处得来？”他的声音沙哑，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严肃。
穆清风与他对视，平静地回答：“一个死人身上。”
柳残阳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
他再次拿起令牌，用指甲轻轻敲了敲，发出金石之声。
他凑到油灯下，借着微弱的火光仔细辨认着龙纹的细节，许久，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他将目光从令牌上移开，看向穆清风，声音压得极低，一字一句地说道：“此乃前朝‘龙骧卫’的身份令牌。”
他顿了顿，见三人脸上都露出疑惑之色，便继续解释道：“前朝覆灭已有百年，但这支‘龙骧卫’，却是护卫皇家秘宝的禁军。
他们不属兵部，不归禁军统领，只直接听命于帝王。
每一个龙骧卫，都是以一当百的高手。”
柳残阳的眼中透出一丝深沉的忧虑，他用苍老的手指点了点那枚令牌：“此物重现于世，绝非吉兆，恐怕……有天大的祸事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