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怀瑾把两本结婚证都拿了过去。
他翻开其中一本，照片上，她穿着白衬衫，没什么表情。他也是白衬衫，却笑得眼睛里有光。
他合上证件，小心地放进大衣内侧最贴近胸口的口袋，又伸手在外面按了两下。
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看向她。
“周太太。”
张勤没说话。
她抬起手，伸向他放着结婚证的胸口。
周怀瑾身体僵了一下，没动。
她的指尖隔着大衣，轻轻点了点那个口袋的位置。
“证件，国家财产，注意保管。”
周怀瑾愣了一秒，随即低声笑了出来。
他抓住她还点在自己胸口的手。
“遵命，长官。”
他拉着她，转身走出了民政局。
阳光晃眼。
秦月荣和汪淑英站在黑色越野车旁，见他们出来，立刻站直。
周怀瑾替她拉开车门，护着她的头顶让她坐进去。
车子汇入车流。
车厢里很安静。
周怀瑾从口袋里拿出那两本结婚证，抽出其中一本，递给张勤。
张勤接过来。
她翻开，看着那张合照，用指腹摩挲了一下照片上自己的脸。
“爸妈那边，你不用担心。”周怀瑾忽然开口。
张勤合上证件，看向他。
“那个没有新人出席的婚宴，我会处理好。”他看着前方，“保证办得风风光光，让叔叔阿姨有面子，也保证不会有任何人打扰到你。”
他侧过脸飞快地看了她一眼。
“你只需要做一件事。”
“什么？”
“安心搞你的导弹。”
张勤没说话，把那本红色的证件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导弹研究院和641所不一样。”周怀瑾的声音沉了下来，“那里都是几十年的老军工，脾气又臭又硬，还排外。鲁老虽然看重你，但下面的人不一定服你。”
“我知道。”
“光知道不够。”周怀瑾把车停在路边，转过身看着她，“技术上我不担心你。但人事上，你要记住。”
“在那里，不要试图证明你比他们强，没用。你要让他们觉得，你跟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你的技术，是帮他们完成毕生梦想的工具，不是砸他们饭碗的锤子。”
张勤安静地听着。
“我明白了。”她点头。
周怀瑾看着她，忽然笑了。
“当然，如果有人不长眼，非要给你使绊子。”他凑近了些，“你也不用客气。”
“直接告诉我。”
“我来处理。”
车子没有回御辰府，直接开进了新房所在的小区。
周怀瑾拉着她，穿过空旷的客厅，走进那间被改造成堡垒的书房。
他拉着她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是京市的万家灯火。
他从身后环住她，下巴抵在她的发顶。
张勤的身体僵了一下，但没有挣扎。
“喜欢这里吗？”他低声问。
“嗯。”
“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
他把一把冰凉的钥匙塞进她的手里。
“勤勤。”
他把她转过来，面对自己。
房间里很暗，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感觉到他灼热的呼吸。
“我们结婚了。”
他低头，吻住了她。
这一次，张勤没有躲。
她抬起手，环住了他的脖子。
许久之后，他才松开她，额头抵着她的额头。
两人都在微微喘息。
“还有最后一件礼物。”他的嗓音有些沙哑。
他牵着她的手，走到那张巨大的黑色工作台前。
他按下了墙上的开关。
灯光亮起。
工作台上，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半米高的一摞书。
全都是蓝色封皮，上面印着编号和“内部资料，注意保密”的字样。
《弹道导弹飞行力学导论》。
《惯性导航与制导原理（修订版）》。
《固体火箭发动机燃烧理论》。
《再入飞行器热防护技术手册》。
……
张勤走上前，指尖从那些书脊上，一本一本划过。
这些书，市面上根本买不到。
“鲁老那边，我帮你打过招呼了。”周怀瑾站在她身后。
“你只有五天时间预习。看完这些，足够你在那群老专家面前，站稳脚跟了。”
张勤转过身。
她看着他。
然后，她踮起脚，主动吻了上去。
你好，周先生。
周怀瑾的身体僵了一瞬。
下一秒，他直接将她打横抱起，大步穿过书房，走向主卧。
房门被他用脚后跟带上，“咔哒”一声，隔绝了窗外的世界。
她陷进柔软的被子里。
他覆了上来。
……
第二天，生物钟让张勤在清晨七点准时睁开了眼。
天光微亮，窗帘没有完全拉紧，泄进一缕灰白的光。
身边的人还在沉睡。
张勤侧过身，看着身边熟睡的男人。
他睡着时，没有了平日里那种压迫感，轮廓柔和。
她伸出手，指尖刚要碰到他的睫毛。
那双长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掀开。
周怀瑾的眼睛里还带着睡意，在看清她后，目光瞬间变得温柔。
“早。”他的嗓音带着宿夜的沙哑。
张勤像被烫到一样收回手，翻身坐起。
全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
她刚开口，就发现自己的嗓子也哑得厉害：“你……”
周怀瑾跟着坐起，从身后环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肩上。
“周太太，早。”
温热的呼吸喷在耳边，张勤的耳朵红了。
“放开。”
“不放。”周怀瑾耍赖，手臂收得更紧，“合法权益。”
张勤不动了。
“我饿了。”她换了个说法。
“我去做饭。”周怀瑾立刻松开手，掀开被子下床。
晨光勾勒出他宽阔的背脊和劲瘦的腰线。
张勤的视线不受控制地停了两秒。
周怀瑾走进衣帽间，很快穿了条家居长裤出来，上身依旧光着。
他走到床边，俯身在张勤额上亲了一下。
“等我。”
张勤看着他走出卧室，拉过被子，把自己重新蒙了起来。
十分钟后，她收拾好自己，换上一身干净的家居服走下楼。
厨房里传来煎鸡蛋的滋滋声。
周怀瑾系着一条卡通围裙，正单手拿着锅铲，姿态熟练。
张勤靠在厨房门口，看着他把煎好的太阳蛋盛进盘子，又把烤好的吐司拿出来，再倒上两杯温好的牛奶。
这一切，都带着一种她从未接触过的烟火气。
“站着干什么？过来吃早饭。”周怀瑾端着餐盘回头，看见了她。
餐桌上，周怀瑾把那颗煎得最完美的太阳蛋推到她面前。
张勤拿起叉子，戳破蛋黄。
橙黄色的溏心流了出来。
她吃了一口，味道很好。
“下午想做什么？”周怀瑾问。
“看书。”张勤回答。
“好。”周怀瑾点头，“我陪你。”
接下来的两天，那间被改造成堡垒的书房，成了两个人的专属领地。
张勤坐在巨大的工作台前，面前摊开着《弹道导弹飞行力学导论》。
周怀瑾则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本《全球地缘政治格局分析》。
阳光从落地窗洒进来，安静得只听得到翻书的沙沙声。
偶尔，周怀瑾会起身，去厨房端来切好的水果或热茶，放在她手边，然后又悄无声息地退开。
张勤的阅读效率前所未有的低。
那些复杂的公式，在她眼里，偶尔会变成他系着卡通围裙的样子。
她烦躁地合上书。
“你看的什么？”她走到沙发旁问。
周怀瑾把书递给她。
张勤接过来翻了翻，里面画着各种势力范围的地图和密密麻麻的标注。
“你们搞政治的，也需要看这种……漫画书？”
周怀瑾被她逗笑了。
“周太太，这不叫漫画书，这叫战略布局。”他把她拉到身边坐下，指着书上的一处，“你看这里，马六甲海峡。我们未来的远洋舰队，想要走出去，这里是必经之路。”
“而这条路，现在不掌握在我们手里。”
他的语调很平淡，却让张勤听出了一丝沉重。
她在实验室里，用代码和公式，为国家铸造最锋利的剑。
而他，在另一张看不见的棋盘上，为这把剑，规划着通向世界的最优路径。
“我明白了。”她把书还给他。
她站起身，走回工作台，重新打开那本《飞行力学导论》。
这一次，她的心彻底静了下来。
第三天上午，那部一直安静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
张勤和周怀瑾同时抬起头。
来电显示：林文静。
张勤接起电话。
“喂，妈。”
“勤勤啊！”林文静的大嗓门从听筒里传来，“你跟怀瑾在哪儿呢？快回来吃饭！我跟你爸，还有你周爷爷他们，把你们那个……那个婚宴的日子，都商量好了！”
“就定在下下个月十六号！场地都订好了！京市饭店！最高规格！”
“你们俩什么都不用管！人不到就行！我们都给你们办得妥妥的！”
张勤拿着手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周怀瑾已经走了过来，从她手里接过电话。
“阿姨，是我，怀瑾。”
“哎！怀瑾啊！你们快回来，我炖了你最爱喝的乌鸡汤！”
“好，我们马上就回去。”周怀瑾挂断电话。
书房里一片安静。
“假期，结束了。”张勤说。
“嗯。”周怀瑾把她揽进怀里，“结束了。”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头发。
“走吧，回家吃饭。”
两人恋恋不舍地离开了这间只属于他们两人的“堡垒”。
周怀瑾开着车，一路无话。
车子停在御辰府门口。
张勤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周太太。”周怀瑾忽然叫住她。
张勤回头。
“下次休假，”他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我去导弹研究院，接你下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