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承德的办公室里。
吴巧晴还在说她导师的窘境，没注意到对面两人的表情。
“……他最近都快被那些学生搞疯了，天天跟我抱怨，说只想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写代码，不想再跟人吵架了。”
王承德摘下老花镜，用镜布慢慢擦拭。
动作很慢，但他手背上的青筋凸了起来。
王承德看向张勤。
张勤也正看着他。
两人没说话，但意思都懂了。
张勤转头，看向吴巧晴。
“小吴。”
“哎！张总工您说！”吴巧晴立刻坐直。
“你还能联系上你导师吗？”
“能啊！”吴巧晴点头，“他给了我他家的电话，说想他了随时可以打。就是有时差，得半夜打过去。”
她挠了挠头，“或者，我再飞过去一趟也行。”
“不用飞。”张勤敲了敲桌子。
她站起身，在办公室里走了两步。
“你现在就给他打个电话。”
“告诉他，华夏641研究所，邀请他过来进行为期一个月的学术交流。”
“就说，我们对他最近的研究方向很感兴趣，想请他来指导工作。”
“食宿全包，来回机票报销。”
张勤伸出一根手指。
“另外，我们再提供一笔可观的学术交流津贴。”
她停下脚步，看着吴巧晴。
“最重要的一点。”
“告诉他，我们这里没有乱七八糟的运动，没有指手画脚的外行。”
“只有一群全世界最顶尖的头脑，和绝对安静的实验环境。”
“他可以一天二十四小时泡在实验室，没人会管他晚饭吃的是不是三明治。”
吴巧晴听得一愣一愣的。
“张总工，这……这不是骗人吗？”
“怎么是骗人？”张勤反问，“我们不是全世界最顶尖的头脑？”
吴巧晴用力点头：“是！”
“我们给不了他绝对安静的实验环境？”
“能！”
“那就不是骗人。”张勤下了结论，“这叫精准投放，是为国际友人雪中送炭。”
旁边的王承德终于开口。
他把擦得锃亮的眼镜重新戴上，看着吴巧晴，脸上是难得的和蔼。
“小吴啊。”
“王教授！”
“这件事，你要是办成了，”王承德清了清嗓子，“你那三倍奖金，我再给你翻一倍。”
吴巧晴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保证完成任务！”
她一拍胸脯，掏出手机就要往外走。
“等等。”王承德叫住她。
他站起身，走到办公桌后，从一个上锁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白色电话。
“用这个打。”
他拿起听筒，递给吴巧晴。
“直接拨号就行，不用管国际区号。”
吴巧晴接过听筒，手有点抖。
她知道这电话的分量。
王承德和张勤对视一眼，一起走出办公室，把门带上。
走廊里。
“这事儿，得马上跟上面通气。”王承德的表情严肃起来。
“我明白。”张勤点头，“这不是挖墙脚，这是引进战略级人才。”
“对！”王承德一拍大腿，“性质完全不一样！这是阳谋！是他自己待不下去了，我们是给他提供一个避风港！”
他越说越激动，“我现在就去打报告！”
王承德转身就进了隔壁的保密通讯室。
张勤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那扇紧闭的门。
这扇门后面，正在钓一条大鱼。
第二天一早。
整个641所的气氛有点不对。
实验楼门口的警卫换了岗，多了两个不认识的生面孔，站得笔直。
李向阳一大早就没在实验室找到吴巧晴，急得团团转。
他端着两份刚出炉的灌饼，冲进了张勤的办公室。
“老大！老大！不好了！”
张勤正对着电脑屏幕上的数据建模，头也没抬。
“说。”
“吴巧晴不见了！”李向阳把灌饼往桌上一放。
“我早上特地去她们宿舍楼底下等她，想跟她一块来上班。结果等到七点半都没见人影！”
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
“我问了宿管阿姨，阿姨说她昨晚半夜就被人接走了！”
“老大，你说她是不是被灭口了？毕竟她带回来的东西……”
“她回学校办手续去了。”张勤终于从屏幕前抬起头。
“办手续？”李向阳一愣，“办什么手续需要半夜走？”
张勤放下手里的笔，靠在椅背上。
“她的组织关系和档案交接出了点问题，需要本人亲自回去处理。”
她看着李向阳。
“这是机密，不该问的别问。”
李向阳被她看得缩了缩脖子。
“哦……哦。”他拿起桌上的一个灌饼，“那这个……我还给她留着吗？”
“你吃吧。”张勤重新转向电脑，“她没那么快回来。”
李向阳悻悻地走了。
办公室刚安静了不到十分钟，门又被敲响。
王承德的秘书小秦探进头来。
“张总工，王教授请您去一趟二号会议室。”
“现在？”
“是的，马上。”小秦的表情很严肃。
张勤合上笔记本，起身跟着小秦往实验楼顶层走。
二号会议室，是641所保密级别最高的地方。
推开厚重的隔音门。
长条会议桌旁，坐满了人。
除了王承德，还有科研中心的罗主任，以及好几位张勤只在内部资料上见过的院士和教授。
全是国家材料学和物理学界的顶梁柱。
张勤走进去，在王承德旁边的空位上坐下。
没人说话。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会议室前方的巨大投影幕布上。
幕布上，正是吴巧晴带回来的那些数据。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教授，正拿着激光笔，指着屏幕上的一个分子结构图。
“……经过我们连夜的交叉验证和模型推演，可以百分之百确定。”
老教授放下激光笔，转向众人，声音里带着激动。
“这份数据，是真的。”
“不仅是真的，而且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完整，还要有价值。”
会议室里一片安静。
坐在主位的罗主任，一直笑眯眯的，他看向王承德。
“老王，你们641所，这次可是立了大功了。”
王承德摆了摆手，脸上却藏不住得意。
“都是小张她们年轻人的功劳。”
罗主任点点头，视线转向张勤。
“小张同志，辛苦了。”
“不辛苦。”张勤回答。
“说说你的想法。”罗主任的指节在桌面上轻轻敲击，“数据有了，人也正在路上。接下来，我们该怎么走？”
这个问题一出，会议室里所有人都看向了张勤。
张勤没有立刻回答。
她站起身，走到幕布前。
“各位领导，各位老师。”
她拿起激光笔，在屏幕上画了一个圈，圈住了那个复杂的固态电解质模型。
“这份数据，是终点，不是路线图。”
“它告诉我们‘是什么’，但没告诉我们‘为什么’。”
她关掉激光笔，转身面对众人。
“我的意见，两条路。”
“第一，把人请过来，走捷径。”
“第二，在我们自己的实验室，从零开始，把这条路重新走一遍。”
“知其然，更要知其所以然。”
“否则，我们永远是学生，不是老师。”
话音落下。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罗主任看着眼前的年轻女孩，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他站起身，环视全场。
“就按小张说的办！”
“从今天起，成立‘追光专项小组’，由王承德同志担任组长，张勤同志担任总工程师，全面负责‘新型高能锂离子电池’的技术攻关！”
他看向张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