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底的北方，天高云淡。
641研究所那扇大铁门缓缓滑开，摩擦声令人牙酸。
一辆挂着军牌的黑色越野车开了出来。
开车的正是李向阳，他把方向盘拍得啪啪响，嘴里哼着小调。
“老大，咱们运气不错！”
李向阳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后排的张勤。
“你是不知道，马钟伟那货看我收拾东西时，脸绿得跟那瓶变质的电解液似的。”
“我就跟他说，‘栋梁班’大喜事，天王老子来了我也得走！”
张勤靠在后座，手里还捏着份实验报告。
她把视线从纸上移开，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白杨树。
“少贫两句。”
张勤合上报告，塞进包里。
“这次回去，要是不能把李昂的婚礼办妥，回头方月月能把你嘴撕了。”
“那不能！”李向阳笑起来，“我办事你放心。再说，咱们回去是撑场子的，往那一站，就是排面！”
张勤揉了揉眉心。
在641所这几个月，脑子里天天都是实验数据，突然松下来，反倒有些不适应。
车子上了国道，一路疾驰。
“老大，你说李昂那小子，怎么就想不开了呢？”李向阳感慨。
“这才毕业几年，就一头扎进婚姻坟墓里。我还想多玩两年呢。”
“人家那是遇到了对的人。”张勤闭上眼。
“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看见漂亮姑娘就走不动道，人家一聊量子力学，你就只会‘啊巴啊巴’。”
“哎！人身攻击了啊！”李向阳叫屈，“我那是为科研献身，没空谈恋爱！”
张勤没理他，嘴角勾了一下。
四个多小时后，车子进了京市。
市区那股子熟悉的空气扑面而来。
张勤深吸一口气，肺里的化学试剂味儿好像散了点。
“直接去御辰府？”李向阳问。
“嗯，先放东西。”张勤看了眼表，“然后去李昂新房，他们今天应该在布置，去搭把手。”
越野车拐进御辰府。
两人放好东西，又收拾了一下，拎着给新人的礼物出了门。
刚到李昂新家楼下，张勤就看见一辆熟悉的车。
她的动作顿了一下。
是李智的车。
“哟，智姐也在啊。”李向阳嚷了一声，拎着两个大包就往楼上冲，“老大，我先上去了，沉死我了！”
张勤站在原地，看着那辆车。
正想着，楼道门开了。
李智穿着一身风衣走出来，手里拿着个文件袋。
看见张勤，她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勤勤？回来了？”
张勤迎上去：“智姐，刚到。”
“回来就好。”李智走过来，打量了她一番，皱了皱眉。
“怎么又瘦了？你们研究所不给饭吃？”
“哪能，伙食好着呢，就是忙。”
“忙也得顾着身体。”李智拍了拍她的手，“对了，李霄也在里面，你们……要不要见见？”
张勤沉默片刻。
她看着李智的眼睛。
“见见吧。”张勤点了头，“正好，也挺久没见李爷爷了。”
“行。”李智笑了，“那我不陪你进去了，部里还有会。晚上没事，来家里吃饭。”
“好。”
送走李智，张勤在门口站了几秒钟，推开了李家小院的门。
院子里，李存续正坐在藤椅上，拿着个收音机听评书。
听到动静，老爷子睁开眼。
“勤勤回来啦！”
“李爷爷！”张勤快步走过去，“您身体挺好的？”
“好！好着呢！能吃能睡！”李存续笑得胡子直抖，“就是想你们这帮孩子，一个个都忙。”
正说着，屋里门帘一掀，走出来一个人。
李霄。
他穿着件灰色毛衣，袖子挽着，手里端了盘洗好的葡萄。
看到张勤，他脚下顿住。
张勤也站着没动。
李霄先开了口，声音有点哑。
“回来了。”
“嗯，刚到。”
他走过来，把葡萄往石桌上一放。
“吃点。”
张勤拿了一颗放进嘴里，很甜。
“听爷爷说，你在国防学院带课？”张勤问。
“嗯。”李霄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带一帮新兵蛋子，挺有意思。”
“手……怎么样了？”张勤的视线落在他左臂上。
李霄抬起左手，握了握拳，又松开。
“好了。就是阴雨天有点酸，不碍事。”
过了一会儿，李霄站起身。
“我去看看李昂那边要不要帮忙。”
“我也正要去，一起吧。”张勤也站了起来。
李霄看了她一眼，点头。
“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院子，始终隔着一步的距离。
快到李昂新房楼下，李霄忽然停下。
“张勤。”
张勤回头：“怎么了？”
李霄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拿到手里，又塞了回去。
“我姐跟我聊了很多。”
张勤没说话，听着。
“以前，是我太执着了。”他扯了下嘴角。
“总觉得，只要我够拼命，把命豁出去，你就能多看我一眼。”
他抬起头，看着天。
“后来才明白，感情这事，不是靠拼命就能拼来的。”
他转回头，看着张勤。
“你放心。”他说，“我放下了。”
张勤心里一动，没说话。
“李霄哥。”她认真地看着他，“你会遇到那个对的人。那个懂你，陪你，让你不用拼命也幸福的人。”
李霄愣了一下，笑了。
“借你吉言。”
他说完，大步朝前走。
“走吧，李昂估计等急了。那小子要知道咱们在楼下磨叽，肯定又要嚎。”
张勤看着他的背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