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定是她害我!”元漪眼中血丝密布,拼命指向刘泠,嘶哑高喊,“这个贱人给我下药!她陷害我!远洲哥哥你信我...你相信我!她是装的,她故意骗取你的信任,她故意勾引你,她要害死我!她... ...”
“够了!”谢远洲厉声打断,脸色铁青将人甩开,力道之大,竟让元漪重重跌回床榻,“你怎能如此颠倒黑白,贼喊捉贼!”
“我没有!分明是她... ...”
“元猗!你还要无理取闹到何时!”谢远洲胸膛微微起伏,显然气得不轻,“你道我为何如此笃定,方才你的好侍女掬春已在军法之下招供!是你授意她在酒中下药,欲对本将军所用!她是你自幼时起的贴身婢女,难不成她也害你?”
元猗如遭五雷轰顶,浑身血液瞬间冻结,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可残存的郡主骄傲不允许她低头,她嘴唇哆嗦着,深深望向谢远洲,“是又如何?你我二人青梅竹马,是你言而无信才逼得我出此下策!”
谢远洲不可置信,眼中最后一丝温度也熄灭了,“当时为何承诺娶你,你我心知肚明,我自问对你仁至义尽,不曾亏欠你什么,倘若你对谢府,或是对我不满,大可离去!”
元猗浑身一震,强忍泪水,“你赶我走?”
谢远洲闭了闭眼,声音已渐渐冷静下来,“不论你是走是留,我都要劝你一句,昨夜你在揽月楼自食恶果,若非泠儿相救,你怕是已在那传菜的伙计身下颜面尽失,你不该以怨报德,反诬恩人。”
说罢,谢远洲转身拉起刘泠,目光触及她手背上一片刺目红痕时,眸中疼惜迅速蔓延,忙托起她的手臂,半护半拥着将人带离了房间,再没回头看元猗一眼。
眼看谢远洲如此绝情,元猗狠狠咬牙,不肯让眼泪流下来,却见那刘泠突然回过头来,对着她挑衅一笑。
元猗攥紧褥子,恶狠狠瞪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恨不得从那少女身上剜下一块肉来!
该死!刘泠该死!
院中。
廊下清风吹散了些许烦闷。
谢远洲将人带到花厅,小心翼翼地用凉水浸湿软巾,敷在她烫红的手背上。他低着头,专注地看着那一片红肿,“疼吗?”
白玉章摇头,“不疼的。”
谢远洲看她一眼,又飞快移开目光,过了许久才艰涩开口,“元猗她...并非我的妻子。”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解释这件事,只是不愿她误会,不愿她对他与元猗的关系存有一丝一毫的误解。闸口一开,后头话似乎也没那么难以启齿。
“一年多前,她家逢巨变,满门倾覆。先父与已故永宁王是故友,我与她也算是总角之交,顾念两家情谊便将她救下。”
谢远洲拿开软巾,蘸取清凉的药膏涂抹在她的手背上,指腹虽有薄茧,动作却异常轻柔。
“那时,我曾想过给她一个名分,毕竟我谢远洲此生注定埋骨沙场,给不了寻常女子安稳。若娶了她,既能给她个依靠,保她一生荣华,也是对谢元两家长辈有个交代。可我母亲极力反对,言说只准元猗做妾。元猗郡主之尊,哪里肯让步。此事僵持不下,只好搁置,后来我领军出征,也就再未提起。”
上好了药,谢远洲抬起头,清风拂动额角碎发,他抿着唇,似乎在斟酌用词,“至于你唤她‘嫂子’一事... ...起初我不曾在意这些虚名,亦未阻止。可如今... ...”
目光再次落向她烫伤的手,谢远洲声音陡然沉了下来,“她行事偏激,手段卑劣,甚至不惜污蔑你。倘若不思悔改,将军府便再容不得她了。”
白玉章安静听着,长长的睫毛低垂,遮住眼中一闪而过的幽光,待谢远洲说完她才抬起头,深深望进谢远洲的眼眸里,认真道,“哥哥是好人,是重情重义的好人。”
她的话语温和纯粹,如一捧春水,淌过谢远洲纷乱的心间。
“嫂...元姑娘也很可怜,她大约只是太喜欢哥哥,所以一时昏了头,哥哥莫再责怪她。”
谢远洲微微挑眉,深邃的眼眸中是毫无遮掩的不解,“她这般对你,你不生气?”
少女歪了歪头,乌黑发间那只素银暂流苏轻晃,她看向花厅中开的正盛的牡丹,又是点头又是摇头,晃得她自己险些晕了,“刚才被她冤枉,我是很生气的,但一想到元姐姐很喜欢哥哥,因为喜欢才不小心把自己弄成那样的,我又没多少气了。”
谢远洲心头一跳,正想再解释一番,只见少女小巧的鼻尖微微皱起,方才那点悲悯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孩子气的恼怒,“可再想到她想给哥哥吃药,我还是很生气!特别生气!所以我决定了,今天...明天后天,我都不去看望她了!就算她来找我,我也不理她!让她好好反省!”
这话听起来虽幼稚至极,但也至纯至性,反而比那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更贴心。
“多谢泠儿为哥哥打抱不平了。”
谢远洲的唇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深邃的眼底漾开一片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宠溺纵容。看着少女气鼓鼓又认真的小模样,谢远洲竟忍不住感激刘鹏,谢他将刘泠保护的这样好,坚韧善良,不染尘埃。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抬起手,想要像往常那般轻轻揉一揉她乌黑柔顺的发顶。然而昨夜揽月楼那惊鸿一瞥毫无预兆地撞入脑海,散乱的衣裙...起伏的柔软...便是少女眼角那抹殷红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谢远洲平生头一遭恨自己目力过人,叫他分外清晰见识到何为男女有别,眼前少女不单单是义妹,更是活色生香的女子!
廊下的风似乎也变得粘稠起来,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指尖微微蜷缩,仿佛要攥住那瞬间失控的心神。
那手硬生生拐了个弯儿,紧握成拳,垂在身侧。谢远洲干咳两声,为了掩饰失态,他只好强行转移话题,“咳!对了泠儿,接下来一段时日,我恐怕会非常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