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浊的泥水顺着杨过褴褛的衣衫往下滴落，在山谷微凉的空气中带起一丝寒意。
但他仿佛感觉不到冷，只是用那双狼崽子般警惕而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眼前这个笑容随意、却拥有恐怖实力的年轻人。
那句“所图何事”的问话，像是一道冰冷的壁垒，横亘在刚刚经历的生死救援之间。
若是寻常侠客，被救命之人如此质问，怕是早已心寒或动怒。
但林翊是谁？他是个拥有现代灵魂、深知杨过早年坎坷经历的穿越者。
他对这种反应非但不意外，反而觉得……挺有意思。
“图啥？”
林翊收回悬在半空的手，也不生气，反而抱臂靠在旁边的铁笼柱子上，姿态轻松得像是在街边跟人聊天，“图个乐子，行不行？”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杨过，啧啧两声，“看你小子被打得这么惨，还梗着脖子不服输的样子，挺有观赏性的。
救你，就跟看戏看到精彩处，不忍心主角挂掉一个道理。”
这话说得太过离经叛道，完全超出了杨过的理解范畴。
他想象中的挟恩图报、或是虚伪的侠义说教一样都没出现，反而是一种他从未接触过的、带着点无赖和直白的调侃。
他愣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只能下意识地重复：“乐……乐子？”
“不然呢？”
林翊耸耸肩，“难道图你那半生不熟的《蛤蟆功》？欧阳锋那老毒物的玩意儿，练多了容易腮帮子鼓包，形象不佳，不符合我的审美。”
他这话半真半假，既点出自己知道杨过的底细，又用玩笑的方式贬低了一下《蛤蟆功》，巧妙地化解了杨过最直接的猜疑。
杨过眼神闪烁，心中的戒备丝毫未减，但敌意似乎淡了一丝。他哼了一声，扭过头去：“巧舌如簧！你们这些所谓的大侠，说话总是拐弯抹角！”
“大侠？”
林翊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噗嗤一声乐了，“别，你可别给我戴高帽。
我可不是什么大侠，我叫林翊，江湖人送外号‘逍遥魔君’，听这名号就知道我跟大侠不沾边。”
他走近两步，不顾杨过下意识的后缩，伸手拍了拍他完好的右肩，触手一片冰凉瘦削。
“小子，你今年有十六没？年纪不大，心里装的仇怨倒是不小。”
林翊的语气依旧随意，但目光却透着一丝洞察，“觉得全世界都欠你的？觉得谁帮你都是别有用心？
典型的青春期叛逆加被害妄想症，简称……中二病晚期。”
“中二病？”杨过又是一愣，这词他闻所未闻，但结合语境，似乎不是什么好话，他不由得有些恼怒，“你胡说八道什么！”
“是不是胡说八道你自己清楚。”
林翊收回手，环视了一下周围越来越多的蒙古士兵尸体，以及那些被关在笼子里、正用渴望又畏惧的眼神望着他们的俘虏。
“你觉得，我要是图你什么，需要费这么大劲，杀穿一个蒙古军营来跟你玩心眼？
直接把你拎出去，严刑拷打，或者用古墓派那个叫小龙女的小姑娘威胁你，不是更直接？”
“龙姑娘！”
杨过猛地抬起头，乱发下的眼睛骤然爆发出惊人的光芒，夹杂着震惊、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柔情，“你……你认识龙姑娘？她怎么样了？！”
鱼儿上钩了。
林翊心中暗笑，表面却不动声色：“哦，你说古墓里那个冷冰冰、但长得挺好看的姑娘啊？
认识，还挺熟。前阵子刚帮她拍死了一只叫尹志平的苍蝇，顺便在她家古墓里做了几天客。
她嘛，现在应该还在古墓里跟孙婆婆一起，除了有点想你，其他都好。”
他这话信息量巨大，不仅准确说出了小龙女和孙婆婆，还提到了尹志平事件，甚至点破了杨过和小龙女的关系。
杨过彻底震惊了，对方对自己的了解程度，远超想象！
而且，听他语气，似乎对龙姑娘并无恶意，甚至……有恩？
“你……你到底是谁？”
杨过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之前的强硬和戒备，在这一连串的冲击下，开始松动。
“都说了，林翊，逍遥魔君。”
林翊看着他，眼神里少了几分戏谑，多了些许认真。
“我救你，一来是顺手，看蒙古鞑子不顺眼；二来，是因为龙姑娘。她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记挂着你。
我答应了要帮她‘修正’一些看不顺眼的事情，你这事儿，刚好撞我枪口上了。”
他没有摆出施恩者的姿态，也没有空泛的同情，而是用一种近乎“交易”的坦率口吻，反而让习惯了虚伪与恶意的杨过更容易接受。
理解，而非同情，这才是与杨过这种人打交道的正确方式。
就在这时，营地深处传来了更加嘈杂的呼喝声和沉重的脚步声，显然更大的麻烦正在赶来。
“看来聊天时间结束了。”
林翊看了一眼声音传来的方向，对杨过道，“能走吗？能走就跟上，我带你去个安全点的地方。
当然，你要是觉得跟我走是才出狼窝又入虎穴，现在就可以自己溜，我绝不拦着。”
他做了个请便的手势，态度洒脱至极。
杨过看着林翊那双清澈坦荡、毫无算计的眼睛。
又想起他提及小龙女时自然的语气，再对比一下蒙古人的凶残和之前遭遇的种种背叛，心中天平瞬间倾斜。
他咬了咬牙，挣扎着站直身体，虽然虚弱，但眼神已经坚定了许多：“我跟你走！”
“明智的选择。”
林翊笑了笑，飞石击碎笼子的锁链，对着那些关在笼子里的其他俘虏朗声道：
“诸位，蒙古大营已乱，能自己跑的，就各安天命吧！后会有期！”
说罢，他不再耽搁，一手扶住虚弱的杨过，身形展开，如同大鸟般向营地外围掠去。
曲非烟早已在外围接应，看到林翊带着个“野人”出来，虽然好奇，但也立刻跟上。
三人迅速脱离混乱的蒙古营地，钻进茂密的山林。直到确认暂时安全，才在一处隐蔽的溪流边停下。
杨过瘫坐在地上，贪婪地喝着清澈的溪水，清洗着脸上的污垢，露出原本清秀却带着伤痕的面容。
果然是个少年郎，只是眉宇间的桀骜和沧桑，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成熟许多。
林翊递过去一个水囊和一块干粮，杨过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去，低声道：“谢谢。”
“不客气。”
林翊在他身边坐下，看着逐渐恢复生气的少年，随口问道：
“对了，刚才在营地中心，那个最大的、守卫最严的帐篷里，是不是住了个特别厉害的家伙？
我感觉里面的气息有点不对劲，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杨过啃干粮的动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凝重和恨意：
“那是金轮法王的帐篷！他前几天出去了，但应该快回来了。
里面……好像供奉着什么奇怪的东西，阴森森的，我靠近一点都觉得不舒服。”
金轮法王？
还有奇怪的东西？
林翊回头望了一眼蒙古营地的方向，目光深邃。
看来，这终南山后的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救出杨过，或许只是揭开了一个更大的谜团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