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防止起火,菱花木窗敞开着通风,四面回廊的庭院中,栽种着冬青树。
谢翊和拿着布偶做的小兔子,陪着小翊在玩,余光定格在堂屋内跪拜的女人的背影,凝神将她的话语给听了个真切。
他如黑曜石般的狭眸,若有所思的。
过了良久,姜遇棠这才起身,从里面走了出来,就看到他们一人一狗在玩拔河比赛。
浮光金影,谢翊和的侧脸如玉,矜贵而又随和,举手投足之间透露着淡淡的书卷气质,很难将他与梦境中那个阴鸷而又疯狂的男人重合到一块。
小翊的咬合力惊人,较量之下,谢翊和居然成为了输的次数最多的那位。
姜遇棠敛去心神,走下了台阶,揶揄道,“喂,你行不行啊,怎么老是输给小翊?”
谢翊和半蹲着,听到这话回头望去,方才还喊翊和,这会儿就成喂了……
“这小子是个犟种,不输给它,你不信不信要不了一炷香的功夫,这布娃娃就要报废了?”
姜遇棠不信。
得,又多了一个犟种,谢翊和干脆将布娃娃给递了过去。
姜遇棠试探性的玩了下,就发现和小翊的拔河比赛,只要她不服输撒手,那小家伙是绝对不可能会松口的。
为防止小兔子被撕裂成两半,她只好成为了输家,再一抬头,就看到谢翊和一副看吧果然如此的样子。
姜遇棠撇了下嘴,有点儿不服气,庭院中咬着小兔子甩头的小翊,似是突然发觉到了什么般,猛地放下玩具瞪向了大门口的方向。
姜遇棠一顿,就听到了外头的巷道,传来了几道着急的脚步声,还有着嘈杂的动静,似是出什么事了。
她的心内疑惑,便走了出去。
冗长的胡同巷子里,一男子满头大汗,拖拽着大夫,就要往自个儿的家门口带。
“大夫,求您了,我媳妇疼的不行,马上就要生了,就求求您,救救她们娘俩吧……”
他的语气祈求,膝盖都快要跪地了。
大夫被拖拽着袖子都快要掉下,眉头皱得死紧,边甩着他的手,边拒绝说道。
“荒谬,荒谬,老夫不止一次的和你说过,接生乃是下九流稳婆的营生,老夫贵为医者,岂能做这般粗鄙事,何况,男女授受不亲,你是想要坏了我的名声不成?再不撒手,信不信我报官将你给抓起来!”
男子却还是在执着着,急红了眼睛。
“可是和我们说好的稳婆,突然旧疾发作,根本赶不过来帮我媳妇儿接生,医者仁心,大夫,我就求你大发一下慈悲吧……”
胡同巷子里居住着不少的人家,不少听到动静的邻居都从自家出来了,围在了一块,交头接耳议论着前方不远处的画面。
“这刘家的媳妇儿真是可怜,在这个节骨眼上,稳婆竟然出事赶不过来了,大夫们又不愿意接手做这活,可该如何是好啊?”
“唉,这就是命啊,能有什么法子。”
盛安城内的大夫,常以男子居多,稳婆接生,被认为是下九流,有辱风骨的行当,怕毁了清誉,一般是没有人愿意接手去做。
生产本就是一只脚踏入鬼门关,又遭此故,只怕是凶多吉少。
若非走投无路,那男子也不会冒险请这大夫来。
其实不止是在朝云,在北冥,不少的大夫也是不齿于做接生,甚至于还不知道怎么的,传出了帮助接生会招惹来晦气的传言。
谢翊和的内心没什么波澜,侧目看向了姜遇棠,沉声问道,“你想要去帮忙?”
姜遇棠刚想要回答,一道凄惨的哀嚎声,从刘家的房屋上方先传了出来,痛呼飘满了整个胡同。
医者仁心,不该分高低贵贱,她没有任何迟疑,快步冲了上去。
“我是大夫,我来帮你媳妇接生,快带我过去。”
姜遇棠的语速极快。
那男子和大夫都懵了一下。
“快点啊。”
姜遇棠又催促了一声。
然后,又扭头看向了自家门口的谢翊和,“将春桃给我喊出来帮我。”
谢翊和立刻转身回去。
那男子也意识到,姜遇棠是认真的,现下也是没了法子,只好撒开了那大夫的手,领着姜遇棠快步朝着自家走去。
那大夫整理了下衣衫,满脸的没好气,觉得姜遇棠真的是疯了,连接生行当都愿意沾手,真的是给他们当大夫的丢脸。
刚一踏入这家人的院子,姜遇棠就听到了屋内妇人的痛呼声,视线穿过,就看到了那被褥上渗出来触目惊心的鲜血。
“公……夫人,我该做什么?”春桃匆匆跟了过来,小脸上满是紧张,来到了姜遇棠的旁边,立刻问道。
先前在南诏大本营,她跟随着姜遇棠,耳濡目染之下,稍微会了点皮毛。
姜遇棠回忆着在闲杂医书上看到的,吩咐说道,“快去烧滚水,取干净的麻布与剪刀来,然后进来帮我。”
“是。”
春桃赶忙领命应下,去找这家人的厨房。
屋子里的产妇疼的不行,浑身抽搐,身下的褥子被血渍浸透,惨白着脸,满头大汗的,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哀嚎声。
不止是姜遇棠,谢翊和也是头一回真正面对,什么叫做生育之苦。
他的脚步顿停在了院落,望着匆忙进入屋子的姜遇棠,不敢想象,要是这里面的妇人,换成了姜遇棠自己会是如何。
这是完全超出掌控的恐惧,只怕是先会逼疯自己。
谢翊和的目光一瞥,看着站在了屋檐下,急得团团转的男人,不禁问道。
“既然这么担心,为什么不进去陪她?”
他想,这个时候,那名妇人应该是需要他这位丈夫的。
那人面露难色,迟疑地搓了搓手,说道,“我娘说了,要是男子进去不好,恐怕会沾染血光之灾。”
屋子内的惨叫声还在继续,再看这男人的样子,谢翊和只觉得无比讽刺,没再继续多言。
毕竟他所在乎的,只是里面的姜遇棠,就在院落里找了个地方,带着小白狗他们在等待着。
同在一块儿的流云都有些听不下去那惨叫声了,“原来生产是这么可怕的一件事,日后我定然不让我媳妇遭这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