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是沉溺在冰冷粘稠的墨海里，不断下坠。
李昂的最后记忆，是眼前无穷无尽的ppt幻灯片，还有心脏骤然紧缩带来的、撕裂般的窒息感。
加班……他又在加班……然后呢？
然后便是此刻。
一种遥远而规律的“嘀嗒”声率先钻入他的感知，像是水珠落在青石上，带着某种令人心安的韵律。紧接着，嗅觉苏醒。一股醇厚、昂贵的沉香气息弥漫在空气里，宁神静心，但在这股昂贵的香味之下，却隐隐约约混杂着一丝极淡的、不容忽视的药石苦味。
最后回归的是触觉。身下是难以言喻的柔软，云锦垫褥细腻光滑的触感透过单薄的寝衣传来。身上覆盖的丝被轻暖至极，绝非他那个出租屋里某宝买一送一的货色所能比拟。
我……在哪儿？
李昂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繁复到令人目眩的沉香木雕花床顶，层叠的帐幔用金线绣着某种张牙舞爪的异兽图案，在室内昏暗的光线下，那些金线隐隐流动着微光。空气里的沉香更浓了些，来源是床边小几上一尊紫铜貔貅香炉，炉顶孔隙中正袅袅吐出淡薄的青烟。
这不是医院。
他下意识地想坐起身，这个动作却猛地牵动了额角一阵剧烈的、针刺般的疼痛。他忍不住“嘶”地抽了口冷气，抬手摸去，额角处缠着厚厚的绷带，疼痛正是从下面传来。
就在他触碰伤口的瞬间，纷乱破碎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入他的脑海，强行与他原有的记忆搅在一起。
电脑屏幕的光……咖啡的苦涩……心脏骤停的冰冷…… ……天风城……李家……一个同样叫李昂的十六岁少年……淬体境三重……资质低下……家族的耻辱…… ……偷窥……城主府的后院……一抹惊鸿般的白皙侧影……一声羞愤的娇叱……一道凌厉凶悍的掌风……然后是黑暗……
地球社畜李昂，和异界废柴少年李昂的记忆，在这一刻完成了诡异的交融。
他，重生了。
巨大的震惊尚未平复，一个声音，毫无征兆地，在他脑海深处响了起来。
那声音古怪极了，它试图模仿某种热情活泼的电子合成音，但音质却像是从一个老旧失修的喇叭里传出来的，带着滋滋啦啦的电流杂音和一种微妙的、令人不适的卡顿感。
【滋滋……检测到适配灵魂波动……连接协议启动……】 【重生管理系统（beta v0.85版）……正在载入……载入成功！】 【尊敬的宿主，您好！本系统编号Sb-250，很高兴为您服务！恭喜您获得重活一世的宝贵机会！】
Sb……二百五？
李昂的震惊瞬间被巨大的荒谬感冲淡了。这系统编号是哪个天才起的？
“系统？”他尝试着在脑海里回应，声音因干涩而有些沙哑。
【滋滋……在呢亲！】系统的回应带着一种过于热情的、仿佛劣质淘宝客服般的语气，【请问是否现在领取为您精心准备的新手权益礼包？】
虽然前缀词充满了不靠谱的气息，但“礼包”二字还是让李昂心头一热。网文诚不欺我！这大概是穿越者唯一的慰藉了。
“领取！”他立刻道，带着一丝期待。
一个极其简陋的、仿佛用蓝色代码随意勾勒出的方框出现在他意识中，毫无美感可言，甚至边框还在微微闪烁，像是信号不良。
【新手权益礼包已发放，请查收：】 【·《基础炼气诀详解（入门篇）》x1（知识类，已强制灌注）—— 一股生涩庞杂的信息流强行塞入大脑，胀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多了许多似是而非的修炼知识。】 【·品质不明的疗伤药膏 x1（实物类，已发放至系统空间）—— 意识中的方框角落里，多了一个像素风的小药罐图标，看起来十分廉价。】 【·“福星高照”buff（体验版）x1（状态类，持续12时辰）—— 一个金色的、闪烁着的笑脸图标在旁边生成，但那笑容怎么看都有点猥琐。】 【·系统功能“洞察”（初级）已解锁。—— 没了下文。】
就这？
李昂看着那寒酸到可怜的列表，尤其是那个连名字都懒得好好取的药膏和表情诡异的buff，心里刚刚燃起的小火苗噗嗤一下凉了半截。这beta版也太坑了吧？说好的神功秘籍、先天至宝呢？
“系统，”他忍着吐槽的欲望，尽量让语气平和，“我的身份？这个世界的背景？还有，我到底是怎么来的？总得有个说明吧？”
【滋滋……信息查询中……】系统卡顿了几下，【宿主当前身份：天风城三大家族之一，李家嫡系第三子，李昂。年龄十六，修为：淬体境三重天。当前世界为高武位面，修炼体系自淬体始，经开元、气海、灵台……后续资料待宿主权限提升后解锁。】
【关于重生事宜：】系统的音调突然变得正式了一点，但杂音也更重了，【您本次重生机会，是由本系统作为担保方，协助您向‘寰宇重生互助基金会’申请的无抵押信用贷款支付所得。相关协议已在灵魂绑定过程中默认为您签署。】
“贷款？”李昂一愣，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瞬间攫住了他，“贷了多少？利率多少？”
一个巨大无比的、鲜红如血的数字，猛地炸开，占据了那个简陋的蓝色方框，几乎要刺破他的意识！
-100,000,000 Nb
Nb？牛逼值？这是什么鬼货币单位？
下面还有一行稍小但同样刺眼的文字：
【贷款总额：100,000,000 Nb】 【贷款期限：3000年】 【年化利率：36%（复利计息）】 【今日应还利息：9,132 Nb】（剩余还款时间：23:59:57） 【警告：逾期未还将产生高额罚息，并严重影响您的个人信用评级。信用评级过低可能导致系统权限冻结、资产强制回收甚至灵魂强制注销等后果。】
李昂只觉得眼前一黑，额角的伤口又开始突突地跳着疼起来，比刚才更剧烈。
一个亿？！
他重生后的第一件事，不是欣喜若狂，不是立志复仇，而是……背上了高达一个亿的巨额债务？！还是利滚利的高利贷？！复利36%？！这比抢钱庄还狠啊！
“Sb-250！！！”李昂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愤怒而嘶哑变形，“你他妈是重生系统还是套路贷系统？！一个亿？！我怎么还？我去抢钱庄吗？！三千年的贷款期限？我能不能活三千年啊喂？！”
【滋滋……宿主请保持冷静，注意措辞。】系统的电流声似乎更大了，【‘寰宇重生互助基金会’是一家合法合规的正规机构，所有条款均明码标价，公平公正。努力赚取Nb值，早日还清贷款，才是您新人生的正确打开方式哦亲~建议您尽快熟悉环境，寻找赚取Nb值的机遇。】
去他妈的公平公正！去他妈的正确打开方式！
李昂瘫软在奢华却冰冷的大床上，望着帐顶上那只模糊的金线异兽，只觉得人生……不，重生之大起大落，实在是太刺激了。刺激得他想立刻再死一次，看能不能销号重来。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轻响，房间那扇沉重的雕花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一个穿着藏青色家仆服饰、面容刻板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名身材健壮、神色冷硬的家丁。男人目光扫过床上睁着眼、面色惨白的李昂，没有丝毫意外或关切，只有一种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公事公办的冷淡。
“三少爷，您总算醒了。”他开口，声音平直，没有半分对主家少爷应有的敬意，“族老们在议事厅已等候多时，关于您昨日……冒犯城主千金一事，需要您过去给个交代。”
他顿了顿，嘴角扯起一丝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弧度。
“另外，家主有令，鉴于您品行不端，屡犯族规，令家族蒙受巨大损失和羞辱，即日起，剥夺您嫡系子弟一切份例，迁出‘听竹苑’，移至西北角的‘静思院’闭门思过。您，这就请吧？”
静思院？李昂从原主记忆里扒拉出关于这个地方的信息——那几乎是李家府邸最偏僻、最破旧的角落，常年无人打理，阴冷潮湿，近乎家族内部的冷宫和流放地。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刚背上一个亿的巨额债务，家族的清算和放逐就紧接着来了。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感受一下这个新世界。
李昂看着眼前来者不善的管家和那两名气息明显不弱的家丁，又感受了一下脑海里那鲜红刺眼、仿佛催命符般的负一个亿。
他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里混合着沉香的昂贵、药石的苦涩，以及命运弄人的荒诞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冰冷。
然后，他慢慢地，用手支撑着疼痛虚弱的身体，从床上坐了起来。他的目光扫过管家那张势利的脸，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麻木：
“带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