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年头,冰碴子还没化透,平安屯的老榆树上刚冒了点青芽,就出了桩子闹心事——赵家岭的王二柱揣着张红票来换糖瓜,刘会计眯着眼睛凑近了看,指甲盖儿刮过纸面,猛地一拍桌子:这票不对!
围在供销社柜台前的人嗡地炸开了。
王二柱脖子梗得跟老鹅似的:咋不对?
我家娃他舅从柳树屯带回来的,说照着平安屯的红票描的!刘会计把票往桌上一摔,纸角卷起毛边:你瞧这纹路,正经红票用的是松江造纸厂的麻纸,透光能看见麦穗暗纹。
这张?他捅了捅那张粗糙的纸,草纸掺了浆糊,火漆印是拿锅底灰和蜂蜡糊弄的,编号更离谱——上回三屯统记的108号,这票倒好,写着灶王爷保平安
赵家岭的周队长正蹲在门槛上抽烟,听了地把烟杆儿摔了:合着你们平安屯搞信用,是想独吞好处?
俺们外屯的就不配用红票?他老伴儿攥着王二柱的袖子直抹泪:娃盼糖瓜盼了半个月,昨儿还说等吃了甜的,就帮队里铡草攒工分......
杨靖站在柜台后头,手指敲了敲桌沿。
他看着周队长发红的眼眶,又扫了眼王二柱攥得发皱的假票——这票虽糙,边角倒磨得圆润,像是揣在怀里捂了好些日子。
系统面板在眼前晃,新解锁的信用边界拓展进度条还闪着光,他突然笑了:周叔,咱先别急。
小娥,把范票拿来。
赵小娥从怀里掏出个蓝布包,里头裹着三屯第一版红票。
她小心展开,阳光透过窗棂照在票面上,麦穗暗纹像撒了把金粉:婶子们看,真票边沿有压花,火漆是张大山叔家蜂箱里的新蜜蜡,编号是刘会计拿算盘扒拉出来的。她又举起假票:这张的字,底下墨洇了,跟上个月我在村口拾的纸团一个样儿——赵叔,您说这票打哪来的?
王二柱挠着后脑勺:是柳树屯的老耿头给的。
他腿瘸,出不了工,说想哄孙女儿乐......
张大山把烟袋锅子往鞋底磕了磕,震得灶台上的茶碗叮当响,三屯一块儿审!
就在风铃碑前摆长桌,咱庄稼人讲究个明明白白!
风铃碑下的积雪开始化了,水洼里浮着碎冰。
杨靖让人搬来三条长凳,刘会计坐中间,三屯各出俩代表——平安屯是小石头娘和李老四,赵家岭是周队长和王二柱媳妇,柳树屯来了个扎白羊肚手巾的后生。
李老四搓着沾了草屑的手直乐:咱老李家头回当,得把秤杆儿端平喽!
老耿头被后生搀着来的时候,裤脚沾着草屑,手背上全是裂子。
他一看见长桌就跪了半截,被杨靖赶紧扶起来:耿大爷,咱坐着说。老汉从怀里摸出个油乎乎的牛皮纸包,里头全是歪歪扭扭的红票草稿:我......我瞅见你们屯的娃举着红票换糖瓜,眼睛亮得跟星星似的。
我家妞妞才五岁,总问爷爷咋不攒工分?
我就......就照着路上捡的票描了两张......他掏出张皱巴巴的仿票,就想让娃信,咱也能有灶王爷护着......
全场静得能听见风铃碑上铜铃的轻响。
小石头娘掏出手帕擦眼睛:我家小石头头回攒够票换糖,蹦得比房梁还高。
耿大爷这心,跟咱当娘的一样。王二柱媳妇攥着假票直抹鼻子:俺家娃昨儿还说,等攒够十张票,要给我换块花布......
杨靖蹲下来,把老汉的手包在自己掌心里。
系统提示在眼前跳:【信用情感共鸣+50】。
他想起上辈子送外卖时,见过太多为孩子弯了腰的人,喉咙发紧:耿大爷,您这票不是假的——是心太真,把纸都焐软了。他转头冲刘会计喊:叔,把系统刚解锁的信用启蒙册兑三十本!油印的册子发下来,封皮画着红票、算盘和三个手拉手的小人,往后三屯的娃都知道,红票要攒,更要认。
王念慈捧着一摞册子走过来,发梢沾着融雪:要不咱办个跨屯夜校?
每月轮着去一屯,教大家认票、记账。小石头娘拍着胸脯站起来,围裙带子甩得直响:我家灶台亮堂三个月了,我来讲火塘记分——烧三锅热水记一分,给五保户送菜记两分!柳树屯的后生挠着头笑:俺们屯有片野杏林,等开花了,教大家用花瓣记工分!
夜校的事还没议完,周队长突然一拍大腿:咱得立个章程!
往后红票由平安屯统印,编号备案;外屯兑付得带着互助实录;要是再有人仿票......他瞥了眼老耿头,声音软下来,不罚粮,就在风铃碑前唱三遍《守约歌》!
油灯挑得亮亮的,三屯代表围着炕桌写章程。
刘会计握着钢笔直犯愁:这字儿得写得周正,可别让人挑出理儿。杨靖从系统商城兑出半瓶蓝墨水:叔,您就写三屯信用,共守共荣赵小娥趴在桌上画押,墨迹晕开个小圆点,像朵刚开的杏花。
散会时天已大亮,老耿头把那张仿票折成纸船,轻轻放进融雪汇成的小溪。
纸船晃了晃,载着淡墨的字,绕过风铃碑往远处去了。
杨靖摸着碑上斑驳的刻痕,系统提示金光闪烁:【规则共建闭环】达成,解锁制度铭刻包他掏出张设计图,上头画着根粗粗的石柱,刻着平安屯、赵家岭、柳树屯的名字,等开春,咱把这柱子立在三屯交界处。
王念慈凑过来看,发间的木簪碰响了碑上的铜铃:这柱子,能比咱的年岁还老不?杨靖望着溪水里的纸船,又看了看正在往章程上按手印的老耿头、小石头娘、周队长——他们的手纹里沾着泥土,指甲缝嵌着草屑,却把俩字,一笔一画刻进了春天里。
他笑着把设计图往怀里拢了拢,等妞妞长大,等小石头娶媳妇,等咱们都成了白胡子老头老太太......这石头还立在这儿,替咱们记着,当年三屯的人,是怎么把心焐热了,把日子过甜了。
风突然大了些,风铃碑的铜铃叮铃铃响成一片。
老耿头的纸船拐了个弯,消失在晨雾里。
可杨靖知道,有些东西,早就顺着溪水,流进了三屯人的灶膛、火炕、娃的书包,还有那本越来越厚的《临时信用证》台账里——那是比红票更金贵的,三屯人攒下的,最实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