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有人质疑九九能，清辞挺身护她誉
那老者的声音并不响亮，却像一根冰锥，精准地刺破了迎仙楼内所有虚浮的热闹。
满室的喧嚣，在这一瞬间被抽走了。
方才还在高谈阔论的宗门长老，举杯劝酒的世家弟子，都停下了动作。流光溢彩的法术灯火似乎都黯淡了几分，珍馐佳肴氤氲的灵雾也仿佛凝固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角落，聚焦在那位身着深蓝色宗门服饰、面容刻板的老者身上，然后，又齐刷刷地转回，像无数道探照灯，打在沈清辞怀里那团小小的雪白之上。
苏九九的身体僵住了。
她刚刚还在为那盘近在咫尺的虾饺而失落，此刻，那点属于小狐狸的、微不足道的馋意，被一股从头顶浇下的冰水彻底浇灭。
她感觉自己又变回了那只在荒野中被追杀的小狐狸，周围所有的人，都是猎人，他们的目光是箭，是网，让她无所遁形。
“何德何能？”
老者重复了一遍，声音里不带任何情绪，只是在陈述一个他认为的事实。他端坐在那里，身形如山，自有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
“苍河剑派，赵长老！”有人低声认出了他的身份。
“是赵无极，他向来以门规严苛、铁面无私着称，最是看不惯这种‘来路不明’的人和事。”
“这下有好戏看了，赵无极的剑，可不认你是谁的贵客。”
周围的窃窃私语，像蚊蚋的嗡鸣，钻进苏九九的耳朵里。
“放肆！”
一声怒喝打破了这片凝固的寂静。云舟猛地站起身，椅子被他带得向后划出刺耳的声响。他怒视着那位赵长老，手已经按在了昆仑剑的剑柄上。
“区区一只狐妖，也值得你动怒？”赵无极眼皮都未抬一下，仿佛云舟的怒火，不过是拂过他衣角的微风，“昆仑剑宗的弟子，心性竟如此浮躁。剑尊的威名，不是让你拿来给一只妖物撑腰的。”
“你！”云舟气得脸颊涨红，剑意在鞘中嗡鸣，几欲破鞘而出。他想反驳，却发现对方的话语像一个圈套，无论他怎么说，都会落入“与妖为伍，不分正邪”的口实里。
苏九九能感觉到云舟的维护，但这份维护，反而让她更加不安。她把小小的脑袋埋得更深，恨不得把自己揉进沈清辞的衣服里，彻底消失。
她不明白，为什么只是活着，就要被如此审视。
她只是想吃一盘虾饺，想找到回家的路，想为死去的族人讨一个公道。这些强者们的博弈，仙魔的对立，正道的规矩，都像一座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什么都做不了。
这种无力感，比被玄天宫追杀时的绝望，更让她感到窒息。
就在云舟即将压不住剑意的前一刻，一只修长、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按在了他的手背上。
是沈清辞。
那只手明明没有任何灵力波动，却瞬间抚平了云舟暴躁的剑意。
沈清辞没有起身，甚至没有看向那位赵长老。他只是平静地坐在那里，垂着眼帘，一手安抚着怀里瑟瑟发抖的小东西，另一只手，端起了面前那盏几乎未动的清茶。
整个大殿的目光，都随着他的动作而移动。
他将茶盏送到唇边，轻轻吹了吹氤氲的热气。动作不疾不徐，优雅得仿佛置身于自家的庭院，而非一个剑拔弩张的宴会。
这副从容不迫的姿态，比任何激烈的言辞都更具力量。它无声地宣告着，眼前的一切，都不足以让他动容。
赵无极的眉头，终于微微皱起。
他可以无视云舟这个小辈，却无法无视眼前这个气息深沉如海的白衣男子。
“阁下又是何人？”赵无
极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审慎，“为一只妖物出头，可想过后果？”
沈清辞终于喝了一口茶。
然后，他缓缓放下茶盏。
白瓷的杯底与温润的玉石桌面，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嗒。”
声音不大，却像暮鼓晨钟，清晰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他抬起头，那双清冷如寒潭的眸子，第一次正视那位苍河剑派的赵长老。
“她是谁，与你何干？”
他的声音很平淡，没有质问，没有怒火，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赵无极被他这句话噎了一下，脸色沉了下来：“此妖牵动仙魔两道，身份诡异，已成祸乱之源。我身为仙盟一员，自当问个清楚，以防后患！”
“祸乱之源？”沈清辞的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凭她被追杀，还是凭她险些丧命？”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最后又落回赵无极身上。
“还是说，在赵长老眼中，弱小，便是原罪？”
这句话，如同一记无声的耳光，扇在了赵无极的脸上，也扇在了所有心怀叵测、以强者姿态审视苏九九的人脸上。
弱小，是原罪吗？
对于信奉“实力为尊”的修真界而言，这几乎是一个无需言说的潜规则。但此刻，被沈清辞如此直白地、冰冷地揭开，却让许多人感到一阵莫名的难堪。
赵无极的面皮涨成了猪肝色，他猛地一拍桌子：“强词夺理！老夫说的是她德不配位！无功无德，无根无基，凭什么能得剑尊庇护，魔主垂青？这其中若无猫腻，三岁小儿都不信！”
“猫腻？”沈清辞轻轻重复着这个词，眼底的寒意愈发深沉。
他没有再与赵无极辩驳。
他只是伸出手，用那双刚刚端过茶盏的、干净修长的手指，夹起了一只虾饺。
就是苏九九眼巴巴望了半天的那盘。
那盘虾饺本是侍女特意为赵无极送上的，他自己一口未动，此刻，却被沈清辞当着所有人的面，夹走了一只。
这个动作，无异于当众挑衅。
赵无极的呼吸都粗重了几分，灵压不受控制地外放，吹得他身前的杯盘一阵晃动。
然而，沈清辞恍若未觉。
他将那只晶莹剔透、还冒着热气的虾饺，轻轻地、稳稳地放到了苏九九的面前。
苏九九抬起小脑袋，看着眼前这只散发着诱人香气的虾饺，愣住了。
她的鼻尖动了动，闻到了虾仁的鲜香，混着一丝淡淡的、属于沈清辞的冷冽气息。
她看到沈清辞收回手，宽大的袖袍垂落，将她小小的身躯完全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隔绝了所有窥探的视线。
然后，她听到他再次开口。
这一次，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却仿佛带着整个昆仑雪山的重量，压向赵无极。
“她凭什么？”
“就凭，我愿意。”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没有一句多余的解释，却比任何长篇大论都更加蛮横，更加不容置疑。
我愿意。
所以，她可以。
这便是理由，这便是资格。
“轰！”
整个迎仙楼，彻底炸开了锅。
“狂！太狂了！”
“这人究竟是谁？竟敢如此对赵无极说话！”
“我愿意……天哪，这简直是把苍河剑派的脸面按在地上踩！”
赵无极“霍”地站起身，全身衣袍无风自动，一股锐利的剑势冲天而起，直指沈清辞。
“好！好一个‘你愿意’！老夫今日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敢说出这句话！”
眼看一场大战一触即发，主位之上，一直沉默不语的仙盟盟主，终于动了。
他拿起筷子，夹了一粒花生米，放进嘴里，慢慢地咀嚼着。
“赵长老，”他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平缓，“迎仙楼的规矩，第一条是什么，你还记得吗？”
赵无极身上的剑势一滞。
迎仙楼，仙盟重地，禁止私斗。违者，废去修为，逐出仙盟。
这是刻在迎仙楼门口石碑上的第一条铁律。
盟主没有看他，只是自顾自地说道：“老夫今日设宴，是为接风，不是来看戏的。谁要是觉得这饭菜不合胃口，非要舞刀弄枪助兴，老夫不介意，亲手送他出去。”
他的话不重，却让赵无极额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能感觉到，盟主看似在说规矩，实则是在偏袒。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将那股剑势压了回去，脸色铁青地坐下，重重地冷哼了一声，却再也不敢多言。
一场风波，就此平息。
但所有人都明白，这只是开始。
苏九九看着眼前的虾饺，又抬头看了看身前那道如山般可靠的背影，眼眶忽然有些发热。
她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咬着那只虾饺。
虾皮软糯，虾仁弹牙，鲜美的汁水在口中爆开。
真好吃。
这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吃完了虾饺，她心中的恐惧和委屈，似乎也消散了不少。她缩在沈清辞的怀里，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令人安心的体温，偷偷地打量着宴席上的每一个人。
赵无极的敌意，百草谷主的探究，天宝阁少阁主的玩味……还有更多隐藏在暗处的、形形色色的目光。
她明白，沈清辞能护她一时，却护不了她一世。
这种被动地、躲在别人羽翼下的感觉，让她第一次生出了一丝不甘。
她不能总是当一只只会瑟瑟发抖的小狐狸。
她拥有的，不只是青丘的血脉，还有……那九条尾巴里，沉睡着的一个个身份。
千机楼主的情报网，遍布三界。
永夜魔主的势力，足以让仙道忌惮。
白衣剑尊的剑，更是无人敢挡。
这些，都是她的力量。
一个念头，在她心中悄然萌发。
她不能再等了。与其被动地成为棋子，不如自己，也来做一回执棋之人。
就在这时，她的神魂深处，那条代表着“千机楼主”身份的尾巴，轻轻动了一下。
一股微弱但极其熟悉的感应，从大殿的某个角落传来。
那是一种独属于千机楼暗卫之间，用以传递紧急信息的特殊灵力波动。
苏九九的心猛地一跳。
有千机楼的人在这里！而且，似乎在向她这个“楼主”示警。
她不动声色地将自己埋得更深，双眼微闭，看似在假寐，神念却已经顺着那丝感应，悄无声息地探了过去。
同时，一个冰冷、威严、不容置疑的意念，从她的神魂深处发出，传向了那个波动的源头。
“何事？”